大陸人看台灣-伊是阮厝邊

旺報【(葉玉環╱福建廈門)】 站在那鋪著紅色大磚的埕上與金門古民居照相,媽媽說:「咦,這不是咱同安老宅嗎?只是比較乾淨些罷了。」 站在士林夜市,媽媽緊盯著攤主煎海蠣,「到底有什麼不同呀?海蠣、雞蛋、地瓜粉,連手法都跟我的一樣。」 遠遠地在著名的101前拍照,媽媽還是一臉疑惑,「這樓有什麼特別的呀?廈門島內不都這樣,高高瘦瘦的,像根冰棒似的,你們不天天看膩了?」 初到台灣,65歲的媽媽,比9歲的兒子還難纏,一路一直問為什麼,失望一直寫在她臉上。 直到登上了101,俯視台北的璀璨美景,她才說:「哇,景色真是美極了,就是腳有點軟。這得多高呀?」 直到爬上了阿里山,她才說:「呀,這神木真是好高好大呀,如果在老家,早就被人砍了當房樑了。」 直到踏上了日月潭,她才說,「嗯,這水真清呀,我們以前也有這麼清澈見底的水,可是後來都被破壞了。」 直到在野柳女王頭像前,她才說:「對,我們海邊也有風景,但這兒沒有垃圾,也不擠人,還是台灣好。」 直到穿行在大街小巷,她才說:「哦,這兒真的好乾淨,人也很客氣,台灣真是沒得說的。」 媽媽的心裡一直有一個台灣情結。台灣有媽媽的叔伯堂親,雖然從未曾謀面,但在那特殊的年代,媽媽曾為此擔過驚受過怕;台灣有媽媽的記憶,當她年輕的時候,台灣與大陸敵對,婦女也要當民兵,天天擔心丈夫也要上戰場,因為台灣廈門才一水之隔呀。 台灣有媽媽最愛的歌曲,葉啟田、江惠、鄧麗君,《有酒干倘賣嘸》、《愛拚才會贏》、《車站》……柔軟的閩南歌寄托著浪漫情懷。媽媽最喜歡那首歌是「日頭這呢大,天氣這呢熱,阿爸你甘會嘴乾……」媽媽小時就沒有了爸爸,有著至親的台灣便成媽媽無盡的思念。 數十年的思念、想像變成了實實在在的一沓照片和一堆土特產,雖然親人仍杳無蹤跡,但看出媽媽還是滿意的。 在台灣的最後一天,我們準備離開了,媽媽卻又四處尋覓。問她找什麼,她說,找「菜豆」(蔡導)呢。蔡導也是60多歲,是台灣退役的空軍,老家在東北。媽媽似乎和他有說不完的話。 我問:「找他幹嘛呢?」 媽媽說:「忍了好幾天,還是想告訴他,他上次講的台灣與大陸互投宣傳單,官員們很緊張,但咱小老百姓還是很高興的。」 「為什麼高興?」我問。 「傳單老百姓看不懂,但裡面有很多壓縮餅乾和質量很好的內衣呀,可以解饑可以防寒。」 「互為敵人,你們還敢吃壓縮餅乾,不怕有毒?」 「怕什麼,我們都是一家人,只是當時鬧不和,打打鬧鬧而已。再說,台灣、大陸很多人都互相有親戚呀,打斷骨頭連著筋呀……」 臨行時,媽媽還跟「菜豆」聊半天,都是關於數十年前的往事,彷彿他們認識了很久很久似的。 「菜豆」為此特地唱了很多台灣阿兵哥唱的懷念大陸的歌,媽媽和同車的老姐妹們則唱起了《鼓浪嶼之波》──「我渴望渴望,快快見到你,美麗的基隆港」……好多人的眼裡都含了淚。 因為,年近花甲的他們唱的是同一段永遠難忘的歲月,一段骨肉相連、唇齒相依的歲月。人海茫茫,他們就此一別,也許今生將無緣再見了。 飛機穿過台灣海峽,我問媽媽,「看你們聊得那麼投緣,你覺得『菜豆』是你什麼人呀?」 媽媽不假思索地說:「伊是阮厝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