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名的消失與重生

中國時報【黃奕瀠╱調查採訪】 「我不希望哈卡巴里斯這個名字從此消失,被遺忘。」一心保存、傳承部落文化的南澳泰雅青年韋文豪提出留下影音紀錄的想法,招來廣告導演袁緒虎等人協助,歷經兩年時間,完成《哈卡巴里斯》這部紀錄片,觀眾跟著八十六歲的末代頭目哈勇(Hayon Yulaw)體驗七天的返家之路,並從他的歌謠口述中認識他們的故事,「哈卡巴里斯」之名透過當代影音技術,保留下來。 不斷遷移的部落 最後消失了 九月中,《哈卡巴里斯》在南澳武塔國小操場首映,不僅各部落扶老攜幼來觀賞,還有大批遠從外縣市前來參與的觀眾,太陽還沒落盡,會場已千人湧動。紀錄片以「家」為核心,延伸出有些被迫遷移下山的原住民為了適應現代社會生活遷移到城市,或從事必須離開部落的工作,離根越來越遠的意涵。「哈卡巴里斯是一個不斷遷移,遷移到消失的部落。」紀錄片一開始就破題,講述這個部落的遷移:哈卡巴里斯是南澳泰雅的一個部落,日治時代為管理之便,政府強迫他們遷到寒溪。 「哈勇的阿公不習慣太接近漢人,阿公的大兒子又殺了日本警察,所以他們又搬回山上。」韋文豪說,他們這支大家族一直待在山上,直到一九六四年,因其他泰雅部落都已遷徙下山,考量到後代繁衍,四十六歲的哈勇頭目不得不遷社到平地,最後在武塔村定居,成為台灣最晚移居至平地的原住民部落。「最後,卻消失了自己的名字。原住民在遷移中消失的不只是村落的名字,還包含著傳統文化與山林智慧。」紀錄片口白娓娓感嘆著。 泰雅語的哈卡(haga)表示「石頭」,巴里斯(paris)意指「敵人」。最早期部落為了紓解人口壓力,哈卡巴里斯的祖先從西岸跨過中央山脈至東岸,初抵南澳山區時,地上有異族人(敵人)砌一半的石頭牆,祖先趕走敵人並在這塊「敵人堆的石頭地」定居下來,孕育與大自然共存的文化。 現年三十歲的韋文豪和家人仍過著仰賴山林的生活,對獵人文化並不陌生。台新金控總經理林克孝生前只要來到南澳,便和他一起縱遊山林,看著這位漢人大哥對泰雅文化付出心力,甚至留下一本《找路》,韋文豪不免自問,能否也為自己的部落留下什麼?因緣際會之下,認識袁緒虎,計畫也從家庭式DV紀錄擴大成有收音師、燈光師等整組紀錄片團隊的規模,「因為我被感動,希望能把事情做到好。」 父母祖先埋骨處 就是我的家 袁緒虎看著哈勇到了山上那種別於在村裡的自在,讓他很有感觸,直說與其說他拍了部原住民紀錄片,不如說拍了部尋根紀錄片,「每個人心中都有個為他感動的地方,而那些地方、地名的意義大到什麼程度?對原住民來說,那就是他們的土地,他們的家。」 袁緒虎印象最深的是,哈勇清理山路障礙物的作法和一般登山客隨便撥開不同,一定用心將路整理出來,就像打掃家門前院般。有次繞道日本駐在所看看,儘管時間緊湊,哈勇仍仔細清除路邊倒下的樹,還原道路。回到哈卡巴里斯,眾人探尋微弱的手機訊號紛紛打電話回家,哈勇只輕輕說:「我的父母都死在這裡,我的家就在這裡。還打什麼電話?」當時大家都有種感覺,年紀大了的哈勇,會不會不願下山了? 沙韻同行的過去 記憶漸褪色 哈勇經歷過許多歷史,他小時候必須跋涉到流興社上學,也和沙韻一起幫要去打仗的日本老師揹行李。不過,哈勇因走在前面,沒有看到沙韻失足的過程。除此之外,擁有矯健身手的哈勇,和楊傳廣是「同梯」,差點代表台灣參加奧運馬拉松,「但後來因為他迷路了,失去資格。」韋文豪說。 許許多多的故事,韋文豪深感若再不記錄就來不及了。他自問究竟活著該為自己的部落做些什麼事?被併村後,哈卡巴里斯就消失了,只留在他們這一代以上的記憶,在行政區域劃分中,他們成為「武塔村人」,對於部落認知的斷層不斷擴大,部落的名字也將消失了。「我們應該自己陳述自己,而不是由外人來陳述我們。」因此說服哈勇帶大家上山。韋文豪透露最大的心願仍是回復哈卡巴里斯舊名,甚至不是漢字寫成,而是真正屬於他們的族語名:Haga Pa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