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電影節 《寂靜之光》、《蒙哥馬利‧克里夫的愛與死》

超越語言的美:高雄電影節《寂靜之光》、《蒙哥馬利‧克里夫的愛與死》 ■李幼鸚鵡鵪鶉 以往看過墨西哥導演卡洛斯‧雷尬達斯(Carlos Reygadas)的《寂靜之光》(Stellet Licht),這次沒看完整,斷章取義,反而撿到幾年前自己疏失的鏡頭。赫然驚見,牛群回窩(牛棚、牛欄一類的鋼筋水泥牛舍),一頭頭依序從門口走進,前一隻向左轉,後一隻向右轉,前兩隻分列第一排左右兩側背對背,第二組第三組……每兩隻如法泡製停在第二排……門在背景處,鏡頭由前景望過去,畫面中沒有一個人,牛群這麼軍事化的整齊畫一動作,請問你我要怎麼看待?直覺上這顯然是強迫動物表演,其心可誅。究竟是導演為了炫耀奇景而要求馴獸師強「牛」所難呢?或是農場、牧場平素就是用鞭子逼出的效果而導演「忠實」呈現呢?倘若是後一項,導演讓你我只見結果而未揭發逼牛過程,也同樣可惡。想要替本片緩頰的人或許會說,這個畫面不是訓練出來的,而是牛群本身個個聰明,自動自發。請問你相信嗎? 撇開這番陰影,本片接下去卻是越來越好看。3、40歲的男主角Johan向父親告白,說自己困在兩個女人間,尤其無法割捨情婦。這場戲兩造對話既像吞吞吐吐又似露骨明言,教我不知怎麼描述。Johan簡單的求助被本片舖陳得慢條斯理,彷彿九彎十八轉。父親既有幾絲警告、責備並明示怎樣抉擇,還說到自己年輕時也有類似遭遇,卻又要男主角自己決定。明明是宗教戒律與父權壓頂的家庭,哪裡有多少自主的空間呢?這一段我討厭的是這種環境、這些偽自由、這些禁忌,但不能不佩服導演收放交替吊足你我胃口的功力。 後來,你我見到男主角始終沒有放棄妻子Esther,兒女也好幾歲了。他還開車載了女兒去見情婦Marianne,把孩子留給友人照顧,自己跟舊情人巫山晴雲雨。情婦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空等待,痛苦表白這回是最後一次做愛了。男主角到門外找兒女,原來孩子們在車上看黑白電視,他與情婦也去觀賞。男主角看黑白影像中的賈克‧布海勒(Jacques Brel)演唱,跟兒女、朋友看得非常投入,看得心滿意足。我並不想扯這段情節,可是布海勒唱歌的電視畫面播映很久,有時候黑白電視影像還佔滿整個銀幕,更讓男主角超越他不懂的法語去深愛(布海勒)其人其歌,這才讓我驚奇、讓我困惑。 賈克‧布海勒1929年出生,是比利時用法語作曲、演唱的作曲家、歌唱家,直到1967年方才成為電影演員,與Emmanuelle Riva(雷奈《廣島之戀》的女主角)搭檔合演《Les risques de metier》。1993年我用奧黛麗‧赫本許多張電影劇照、舞台劇劇照、工作照、生活照構成的19分鐘短片《生活像電影——奧黛麗‧赫本的二三事》央託留學巴黎與紐約、兼治美術與電影的留榕培配樂,片尾他就用了賈克‧布海勒的吟唱,旋律動聽,淒美如詩。《寂靜之光》裡的exotic(異國情調)除了科技產品上的英文,主要就是布海勒的法語歌唱。莫非導演在明喻好聽的歌、美的音樂是超越語文的,是沒有國界的? Marianne果然久久沒跟男主角來往。有一天突然捎訊有求於他。他長途開車前往,妻子Esther同行。隨後傾盆大雨。妻子原先在車上向丈夫嗆聲,把情婦罵作娼妓,中途不顧暴雨偏要下車嘔吐。她淡紫色衣衫撐著寶藍色雨傘,在綠樹間獨自哭泣,綠青藍紫的清麗,雨水摻著淚水,畫面美但情境淒涼。寒雨淋得妻子凍僵垂死,送醫急救回生乏術。本片的高明處是情婦求助但男主角中途經歷妻子遇難,這時節兩個女人請問你要為誰解圍?醫師出面撫慰時,Johan抱住對方痛哭,醫師的形像宛如慈父(跟往昔男主角的父親構成幽幽而又悠悠的呼應)。 本片只鋪陳男主角全然不信而又勉勉強強去探視,而不映現他到底有沒有見到亡妻復活。好一個開放式結尾,讓父、女可以各有不同的解讀版本(妻子人恐不能復生vs.媽媽復活)。冬、春、夏、秋,四季景觀各有大量篇幅著墨。晴空夕陽的長時間鏡頭持續到夜空繁星點點,也是影史少見的奇美手筆。 加拿大導演墨菲(Frederic Moffett)的實驗短片《蒙哥馬利‧克里夫的愛與死》(Postface),從美國男演員蒙哥馬利‧克里夫(Montgomery Clift)1956年5月12日嚴重車禍說起;雖然逃過死劫,可是臉面局部毀容、長期麻痺。同樣是跟伊麗莎白‧泰勒(ElizabethTaylor)合演的電影,1951年的《郎心如鐵》(A Place in the Sun)為他量身而製——那時他何等年輕俊美!泰勒只是他的配角。1956年奧黛麗‧赫本的《戰爭與和平》與伊麗莎白‧泰勒的《巨人》讓兩位女神星運如日中天,蒙哥馬利‧克里夫卻毀容與事業走下坡禍不單行。墨菲的短片把克里夫一些電影的片段加以slow motion、分割、撕裂、動畫化,表現「不完整」與「殘缺」。收尾有一行法文「Apres moi, le deluge」(在我之後,大洪水),這個「後」字,跟英文片名中的「post」遙遙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