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小心，「老大哥」就在你身邊

工商時報【本報訊】 開年以來，數則產業與社會新聞引起廣泛討論，卻也令人對無線上網無所不在的「美麗新世界」，抱持三分期待七分憂心！ 在產業新聞方面，由於技術環境已臻成熟，資通訊業者興高采烈地宣稱：數位匯流時代正式來臨，此其一。隨著iPad引領行動觸控風潮，蘋果執行長賈伯斯與澳洲媒體大亨梅鐸，即將共同發表首份iPad專屬電子報「The Daily」，預示著平面媒體的載具，將由傳統紙本進化到行動上網裝置（MID），此其二。因此，已有八卦媒體教導讀者，如何利用智慧型手機隨時隨地閱報與爆料，並訴求「每個人都可以是狗仔隊」，此其三。 在社會新聞方面，去年聖誕夜比中指阻擾救護車的蕭姓博士生，在號稱15萬網友連署逼他「踹共」（台語，出來說）的強大壓力下，終於發表書面道歉並遭到留校查看處分；而某名模之夫在跨年夜毆打身障路人，也因為錄影帶舉證歷歷而迅速出面認錯。這兩樁事件被媒體喻為「穿透隱私權的網路監督時代」來臨，此其一。向來直言不諱的清大榮譽講座教授李家同受訪時批評，「大概只有笨蛋才看PTT（批踢踢）」、「網友是不可理喻的」，馬上被網友回嗆是「屁」，此其二。某變性藝人遭網友以惡搞影片辱罵為「孽種」，深感被線上霸凌，已委請律師鎖定對象提告，此其三。 何以我們對上述產業與社會新聞的交織影響，只有三分期待卻有七分憂心呢？資通訊產業是台灣經濟的主要動力，相關業者能在新時代找到新商機，為整體經濟注入新活水，理當期待；被譏為明日黃花的報紙業，因為各類MID的出現，經營模式枯木逢春，身為平面媒體工作者，理當期待；有志鏟惡除弊的公民，拜爆料管道發達之賜，有了伸彰正義的機會，理當期待。 但天下之事，豈有十全十美者。技術本身再中立，只要使用者是人類，就會發生「一樣米養百樣人」的分歧後果：善惡利弊互見，甚至弊大於利，對既有制度與文化形成威脅與挑戰。 以蕭姓博士生擋車為例，該生行徑的確可議，其父事後call-in辯護，愛之適足以害之，從結果論，網友人肉搜索確實發揮了網路監督的功能。但是，整個「網路公審」的過程就完全公義嗎？沒有人問：最初將蕭生姓名與學經歷po上網的匿名人士動機為何？如果是相關知情人士，這樣的行為合法嗎？如果是不知情人士，將合理懷疑的名單貼上網，萬一冤枉誤殺，誰負責？就事論事，不能因為蕭生犯錯在先，其個人、家庭與學校就必須對所有的責難逆來順受。畢竟國有國法，校有校規，蕭案既已進入司法程序，如何懲戒自有法斷，學校也不可能像幫派處理叛徒般，立即將其掃地出門。 遺憾的是，媒體隨著「網路公審」起舞，又與網友相互利用，遂模糊了問題焦點。於是，名嘴為蕭生緩頰、學校沒有退學處分，都被罵到臭頭；蕭生道歉不問受害者家屬接不接受，而是問網友滿不滿意；媒體想要語出驚人，就假某某網友之名發聲。如果說蕭案是「穿透隱私權的網路監督」典範，它同時也讓人見識到「網路公審」的諸多不理性與輕忽法治。這種仗著人多勢眾的網路正義，與網路霸凌的差距，很可能只在一線之間。 這也正是李家同感慨「網友不可理喻」的原因。當網友是獨立個體時，大多知情達理，知所節制，一旦透過彈指匿名連署，不費吹灰之力就匯集成龐大的議題社群，人多好壯膽，可以成就正面改革，也可能變成迫害的力量。從變性藝人遭惡意影片攻訐、學生遭同儕線上霸凌等等事件頻傳，就不難看到網路群眾「惡」的面向。 更有甚者，由於新世代樂於分享隱私，也就不把別人的隱私當一回事，對於八卦媒體號召「每個人都可以是狗仔隊」，必然躍躍欲試。美其名是言論自由的進一步解放，但「有圖就真的有真相嗎？」 不久前，台南縣歸仁國中爆發殺鹿事件，因校方提供的監視器畫面「繪聲繪影」，五名救鹿校友一度遭指為兇手，所幸留有報案紀錄，並經警方證實是野狗咬鹿，才獲得平反。況且以現今數位修片技術之進步，舉證指控者若有心栽贓，就算最終無法毀人清白，也足以讓無辜者如救鹿少年蒙受不必要的精神折磨。 當每個人都成了狗仔，圖利了八卦媒體，卻恐進一步摧殘社會的信任基礎。屆時人際關係籠罩在相互監控的陰影下，每個人都可能是指控者，但更可能成為被指控的無辜對象如變性藝人，或救鹿變殺鹿的少年。 在反共抗俄時期，政府經常宣導民眾要「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如今我們卻因為科技進步而必須「小心，老大哥就在你身邊」；這裡所指的「老大哥」，卻可能是你周遭的任何人。喬治歐威爾在名著《1984》描述極權政府扮演老大哥隨時監控人民（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的荒謬場景，現在換成「全民監控」的方式實現，不啻對民主社會最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