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半導體玩不下去了？揭開台灣高科技人才歸國的背後風暴

文／吳中傑

高啟全回來了！10月1日，中國紫光集團證實，被稱為台灣「DRAM教父」的華亞科前董事長、紫光集團前全球執行副總裁高啟全，結束了在該公司5年的工作。

當年，高啟全前往中國，將台灣高科技人才西進層級首度提升到「董事長」，撩撥所有人對「紅色供應鏈」的敏感神經；如今他的歸來，再度占據媒體版面。

明明，美中貿易戰越演越烈，一再迫使中國得盡早達成半導體自主目標，台灣半導體業人才仍是他們的關鍵助力。

高啟全讓中國停滯近20年的記憶體產業「從零到一」（進入量產），為紫光集團旗下長江存儲打下基礎。他的歸來，代表了什麼？這變化，又將如何影響台灣半導體業局勢？

商周團隊追蹤發現，原來這背後，其實是中國半導體業從猛將們的舞台，變成瘋狂漩渦的故事。

根據高盛與德勤統計，過去幾年，中國光是12吋與8吋晶圓廠設廠總投資，加上購併交易金額，就高達1976億美元（約合新台幣5兆7千億元），相當於台積電去年資本支出的約13倍。

砸了大錢，當地技術依然未能跟上。投資銀行高盛指出，中國部分產品，如用在通訊產品中的功率放大器，甚至落後全球領導廠商約12年。

這對中國政府形成很大壓力。過去，在網路時代，阿里巴巴成立6年就成為全球3大電商，但其在半導體業深耕約20年，卻成效有限。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說出重話，中國許多技術無法自主，就是被他人「掐脖子」。地方政府與業者們被上頭逼著盡快交出成績，為求速效，也連帶波及台灣人才。

除了「交成績」的壓力，攪動漩渦的，還有中國各地方政府的角力。

地方政府聯手「專家」炒作：誇稱幫人蓋廠「做到7奈米都可以」

走進南京市東北方的南京德科碼半導體原基地，中國《瞭望》周刊形容：「廠區雜草叢生，廠房還是未完工的毛胚狀態，辦公場所早已人去樓空。」但此前，這是宣稱投資金額達30億美元，由香港、以色列、中國共同打造的明星項目，南京市政府轄下單位也參與其中。

「德科碼是最早一批騙錢的，不只蓋半導體廠的地，商業、住宅用地都去圈，它先開發住宅跟商業區，才去蓋廠，整個順序反過來，」一位近年深耕中國的半導體上游產業負責人指出。

台積電前共同營運長蔣尚義所待的武漢弘芯也是一例。

該公司先前畫大餅，宣稱一開始便要量產14與7奈米，直追中芯、超越聯電，誆騙地方官員；但事後卻被查出，它初始資本額人民幣2億元完全是武漢政府買單，實際要營運、做事的原始股東，分毫未出，資金尚未到位就開始動工，導致今年6月傳出斷鏈，工程停擺。

其他包括四川、陝西、江蘇、貴州、湖北，也都有投資金額逾人民幣百億元的「爛尾」投資。

這些浮濫投資，來自各地方為迎合中央政策，圈錢、圈地，鼓勵業者落地。

根據中國媒體《21世紀經濟報導》統計，光是安徽、浙江、福建、陝西等10多個省市，2020年規畫的半導體投資目標，就達人民幣1兆4千億元（約合新台幣6兆元），是大基金一期、二期加總的逾4倍。

各地方「埋鍋造飯」、求表現，還延伸出新的兩岸買辦生意。

一些號稱出身台積電、聯電的台灣人，組成顧問公司，找上各省分做傳產起家、想投入半導體產業的老闆，誆稱可以一手搞定機台設備，幫大家蓋半導體廠。「他們說，要做到最先進的14奈米、7奈米都沒問題，我到最近1個月都還聽到（這種事），」一位時常來往中國的台灣IC設計業者透露。

「很多『專家』、騙子，會跟地方官員一起哄騙、炒作、撈利益，但對中央官員來講，他也只能相信，因為現在外在（環境）不給中國時間了。」一位在中國晶圓代工廠任職逾10年、近期也轉往半導體新創企業找機會的台灣人形容，中國政府眼見半導體發展的路逐漸被美國斷去，如今本土廠商卻仍僅貢獻半導體產值約6％，距離自給自足仍有逾9成缺口。「你是爸爸，小孩功課落後，但明天就要聯考了，今天誰說哪個神明、偏方有用，你一定也會去試！」

陸企、台幹衝突感飆升！對岸半導體業不再青睞台灣人

中國的壓力大，台灣人卻想循序漸進，讓衝突感提升，甚至，數位受訪者表示，現在緊張的美中台關係，更讓中國半導體業不再像過往青睞台灣人。「武漢有廠商現在要找一位採購處長，但他們的人資表明，希望是中國人，不要是台灣人，」一位受訪者透露。

104獵才招聘暨人才經營事業群資深副總晉麗明也觀察到，目前中國雖然仍招攬台灣半導體人才，但薪資待遇與迫切性已不如以往。就算後續有中國半導體業來挖角，「但（台灣人）就乖乖去賺錢、去做螺絲釘吧，他們肯定沒有把台灣人當自己人，傭兵，就是傭兵啦，」前述中高階主管表示。

現在，對於兩岸的半導體產業，是很關鍵的轉捩點。而台灣，也將面對短多長空的新情勢。

短多，例如聯電即受惠中芯轉單效應，股價被投資人追捧，大漲逾1成；今年，資本市場也因華為被制裁，看好聯發科能吃下更多市占。

長空，指的是現在美國的阻礙，雖暫時會讓中國降溫，但高啟全認為，中國並不會因此消弭發展半導體的決心。中國的進展雖會延宕，但再10年到15年，仍能布建起從最上游的半導體到最下游零組件，完整的中低階消費性產品供應鏈。

險局、險錢，從中國開始發展半導體的那一刻，就是台灣無法迴避的課題。如今的暫停，只是提醒我們再次找出，自己該在這場只會暫緩但不會倒轉的賽局中，不可被取代的位置在哪裡。這個道理，放在產業與職涯經營亦然。

※精彩全文，詳見《商業周刊》1718期。

※本文由商業周刊授權刊載，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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