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身邊的螞蟻小朋友

文/吳守鋼 插圖/國泰

您一定留心過,身邊其實有許許多多稱得上在微生物之上,又在動物之下的昆蟲小玩意兒。人在地球上生活,他們也在地球上活著,有的很煩,比如蚊子蒼蠅;有的討厭,比如蟑螂老鼠,但是,也有一些好像不太煩,也不太討厭,比如螞蟻,甚至可算得上比較親近。至少俺這樣感覺,遙遠記憶中的童年時代,看著螞蟻小朋友們集體排著隊,或者一條線似地爬上樹,或者一起啃著骨頭,或者拖著其他昆蟲的死屍大勝歸巢,狀如十面埋伏,賽過赤壁之戰,壯哉偉哉!那時,這些螞蟻小朋友讓小朋友的俺消磨了很多手裡啥玩具也沒有的寂寞時光。

螞蟻小朋友那生活樣式實在與人接近,或者說,人的生活方式實在與螞蟻接近,所以,祖先的底層子民們常常愛稱自己是「蟻民」或者「蟻眾」。而且,近年中華大辭典裡不是又多了一個不算舊的流行語「蟻族」嗎?說的是有來自窮鄉僻壤,到大城市讀了那麼幾年大學,嘗到了城市的有滋有味,便想把原來拿不出手的戶口換掉,發誓此後的窩就築在城裡,以便對得起自己曾經有過的夢。因為那夢不僅僅屬於自己一個,還帶著父老、兄弟、戀人的體溫。但是,由於生來基因不全的緣故,沒有可啃的老爸,沒有可鑽的後門,所以,那夢顯得荒涼,不,黃粱。做了四年,還未做夠,還想賴下來卻沒資本。與那些自以為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土豪族比,城裡廣廈千萬間,自己卻只屬於「異族」,挨不上。所以,沒有任何生存優勢 可言的他們使出了唯一的優勢:蟻於斯,「蟻族」。「蟻」而群居,省錢省地方,群聚生群力。

興許「蟻族」們也是從螞蟻小朋友那裡學得的這一手吧。

應該學習螞蟻。有個美國學者如此高談過他的螞蟻哲學,說在它們身上有令人驚訝的四部哲學。第一部:永不放棄,第二部:未雨綢繆,第三部:期待滿懷,最後一部:竭盡全力。

把這四部哲學編成全集就是一句話:勤奮、吃苦、耐勞。

不過,北海道大學農學研究院有個叫長谷川英祐的教授在英國科學雜誌上發表的一篇研究螞蟻小朋友的論文,卻打破了從很久以前人類這個自以為是的老師給螞蟻小朋友下的評語,並認為這些一貫固有的好印象,其實是一種對螞蟻小朋友的誤評、誤讀。還說,這勤奮任勞任怨工作不停的團體裡其實還養著很多不幹活的懶漢呢。

看官,信不信由您。但是,在信與不信之前,先來看看研究吧,方法很簡單,構思卻獨特。

卻說教授帶領的研究小組先讓1200個螞蟻小朋友分配在八個社區生活。然後,在日常生活中進行觀察、研究。實驗前,在一個一個的小朋友身上塗上不同的顏色便於區分。最初社區裡紅紅綠綠黃黃藍藍一片熱鬧,生活了一個月以後發現,正在大幹巧幹加猛幹的時候,這一片紅紅綠綠黃黃藍藍的隊伍裡卻悄悄地出現一批遛鳥的、端茶壺的、躺下磨洋工的小朋友了。

這一結果使研究小組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皮底下的這一光景。

於是,推倒再來。把螞蟻小朋友又重新組合一番,這次乾脆簡單明瞭地分成了兩組:有懶漢的團體和100%沒有懶漢的團體。不久,通過觀察再次確認到,以前沒有遛鳥、端茶壺的很純潔的團隊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之後,居然又出現了一批遛鳥、端茶壺的了,而且不知什麼原因這個比例都差不多,總占一個團體的20%左右。

同時又發現,一旦扛著麻袋、拖著木棍的螞蟻們累得走不動、趴在那裡時,站在一邊悠閒遛鳥、端茶壺的會放下手上的鳥籠和茶壺奔著跑過去接著扛麻袋、拖木棍。

而如果只有扛著麻袋、拖著木棍的,沒有遛鳥、端茶壺的團隊不僅顯得單調,整個社區的小朋友過不了多久就會集體躺平,不再衝鋒陷陣不算,也不再有前仆後繼的欲望:個個短命。相反,有遛鳥、端茶壺,也有扛麻袋、拖木棍的團隊,據說,大家生氣勃勃,站在南京路上吐一口痰,唾沫立馬可以飛到淮海路,而且都能長命百歲。

哇,一個真正的融融洽洽的和諧社會。

研究結果對螞蟻小朋友們來說,內心服不服不知道,因為不屬於研究範圍。而教授卻已經在那裡寫起總結報告並借題發揮吹開了。

他說,表面看上去對團體是多餘而毫無用處的存在是浪費,其實,為了社會生存下去,這是必要的代價。就是說,看見消防隊整天無所事事時不要紅眼,他們無處可去才是這個社會安全無災的標誌。一味追求短期的高效率、高品質,這個團體不僅會走下坡路,一步沒跨好的話,會集體提前陷進墳墓。

哈哈,螞蟻小朋友代上帝給人類帶來了忠告。社會要有一些相對的寬鬆,為了團隊不至於發生生存危機,必須養一批懶漢在窩裡。

乖乖,螞蟻,這位雖不親近也不討厭的昆蟲,卻讓人類學到了很多很多,所以《聖經‧舊約》說「去察看螞蟻的動作,可以得到智慧。」

真應該常常看望遠在天邊近在咫尺的小朋友。說實在的,俺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見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