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柯志遠／《速命道》「影評」

[NOWnews今日新聞]橫空出世，亮眼驚艷，《速命道》由創作到製作的整體成績超越預期太多，最振奮人心的不在宣傳主推的「飆車場面」的完成度，眼見為實，《速命道》儼然台灣商業電影市場的一劑強心針，為普羅娛樂觀眾展現了可以「放心買票，物超所值」的新選項。

過去這麼多年，因為環境種種主客觀因素，台灣電影有極大佔比在籌備之初就是奔著「影展」去的（從某種程度來說，台灣「藝術電影」、「議題電影」的數量比例可能超出了把電影當娛樂的消費者需求），所剩無幾的「商業片」空間再被「鬼片」、「角頭片」、「韓式翻拍片」三分天下，直到今年《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海納百川地融合多元娛樂元素示範了又澎湃又接地氣的台式娛樂片王者姿態，《速命道》不遑多讓，歷經六年的籌製、拍攝，請出了國片銀幕久違的天王劉德華，劍走偏鋒地挑戰相對比較冷門（技術上也更難駕馭）的飆速題材，最終拍出了，匯聚「90年代經典港式黑社會電影的快意颯爽」、「直追好萊塢的視覺特效」以及「以明星光環發展主軸人設」等等「商業大片」要領的出色娛樂新類型，特立獨行卻熠熠奪目，為自己率先在市場嶄新路徑的版圖上佔據了以實力說話的指標地位。

《速命道》讓人印象最深刻的第一個亮點，在於成功地以一部電影建構出一個栩栩如生的「速命道宇宙」，立體、鮮活地刻劃出一群「以速度為信仰的人」。就好像觀眾看「武俠電影」不會去質疑那個虛擬天地的真實性，《速命道》的故事舞台「架空現實，包容現實」，細膩、生動的筆觸讓觀眾輕易能夠理解這群人的狂熱、執著、追求，片中的「地下賽車」本身就是一個浩瀚江湖，兩個隱藏於社會的「修車場」像兩個各據山頭的「幫派」（客串演出的藍心湄寥寥戲份，氣場跟喜感卻非同小可），而屬於這個「武林」的風聲鶴唳、恩怨情仇，於是乎都有了合情入理的敘事脈絡，於是乎都有了逼近眼前的面貌氣息，於是乎，可以這樣說，看《速命道》時熱血沸騰的「代入感」不只來自於花大錢營造的視覺特效，還有更大的「說服力」來自於劇本對這個「世界」的傳神形塑。

《速命道》的第二個亮點是「瘦子」陳昱榕身上的「費洛蒙」。台灣有太多演技洗練出色的優秀演員，但當專業備受肯定的影帝、影后越來越多，或許市場翹首渴望的還是足以扛票房的「明星」（所謂「明星」，從70年代的「二秦二林」，80、90年代的成龍、周潤發、周星馳，到十年前的豬哥亮，觀眾根本不在乎他們演的是什麼，光看到海報上出現這些名字，就買票了），在國片「明星」青黃不接的時期在卡斯抉擇時從流行音樂「跨界」取材是「慧眼」，更是一種「勇氣」與「魄力」，難能可貴的是《速命道》的「王樂」一角，從人物背景到舉手投足的神韻、特質，為瘦子「量身打造」的用心堪稱落足了工夫，這使得從頭到尾被擺在C位的這個男主角怎麼看怎麼順眼，怎麼看怎麼抓人眼球，不論文戲、武戲（飆車戲）都稱職到位，不論情緒、情感的呈現都可圈可點，角色討喜，戲份聚焦，這使得初試啼聲的「瘦子」一登場便擁有了「辨識度」特別高的「個人代表作」，而這樣的「收獲」，對於整個電影市場的活絡、擴大來說，都是值得欣慰的。（從明星個人特質來「立體化」角色形象的策略在本片運用得甚是耀眼，因為「王樂」很瘦子、「陳醫師」很Ella，所以很多戲便自帶偶像光芒，試想那場打「空氣棒球」的夜戲若換別的人可能就有點尷尬了，但在偶像濾鏡籠罩下，就是讓人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而這正是「明星」氣場的成立呀！）

《速命道》的第三個亮點，我個人著實佩服的是對於劉德華、張惠妹這兩個「加分」元素巧妙又合宜的「極大化」運用。劉德華的戲份並非最多，卻足以貫穿全局，撐起了整個故事最核心的「懸念」和「張力」，這個角色的「心境描述」大比例於暗場中交代，劉德華卻能在幾乎是「點狀」出現的場次裡鋪陳出層次和轉折，最後以一種格外驚心動魄的方式把人生的結局交付予冥冥中的「宿命」（難控的速度，本身就是一種難測的「宿命」），讓這個帶著神秘悲愴的角色益形高大。

而這個「族群」血液裡為了「速度信仰」奮不顧身的特殊精神境界，卻以丁寧、林嘉欣（乃至後來的陳嘉樺）等「身邊的女人」的視角進行了奇特的「側寫」，對於在車道上義無反顧的男人，她們有著看待「孩子」般的無聲的縱容，雖然她們內心承受著說不出口的忐忑與驚惶，「你們為了更快一秒，可以心甘情願去做各種努力，卻不曉得對於一個已經不在的人的思念，我只需要一瞬間」，一個獨自扛住「別離」的女人，成就了追求速度的男人每次置生死於度外的「出發」，這麼說不出口的糾結，濃縮在張惠妹的歌聲裡「我在你留給我的人間，呼吸著你的離開…」這樣痛到極致的歌詞，承載著這個故事裡近乎悲壯的美，卻被處理得如此舉重若輕，後勁纏綿，相當值得細品。

當然，從比較嚴肅的角度來認真推敲，《速命道》的起承轉合頗有些值得商榷的bug（比方說，開救護車應該不是只要會開車，理應具備基本的急救、醫護條件，怎麼想開就去開了？）但換個角度想，就一個故事結構的比重調配來看，《速命道》裡將大部份的篇幅保留給後續的角色成長、戲劇衝突，何嘗不是在「娛樂」和「議題」佔比分寸上的拿捏，「王樂」從「飆賽車」到「開救護車」的過程並不牽強，身份的轉變造成這個人物心理蛻變的進程，來自於對生命意義的重新看待，過程中還旁及碰觸了「階級不公」、「原生家庭」等面相的探討，僅管點到為止，但從主人翁的內在軸線進行梳理，同樣是縱任速度奔馳的道路，從「宿命道」的「速命道」的豁然開朗，言簡意賅，卻足以讓感官刺激之餘醍醐灌頂，發人深省。

●作者：柯志遠／作家、資深媒體人、知名娛樂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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