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如何有好報?寫給「好人」的遊戲攻略

文:張子龍

本文將討論以下問題:

「做好人可以要求回報嗎?」

「做好人真的會有好報嗎?」

「那麼有多大可能有回報?」

做好人可以要求回報嗎?

通常來說,我們會傾向認為:回答可以的,是「利己的」目的論者,回答不可以的則是義務論者。因為根據康德在《道德形上學基礎》提出的三個命題,真正的「有道德價值的」行為必須是「因義務」而為,其價值並不在「行為所達成之目的」而是決定行為的準則,所以,以「要求回報為目的」所為的行為,就不具有道德價值,而不能夠被稱為善行。

但其實,這裡的關鍵在於「要求」的定義。

因為即便嚴格如康德,他在《實踐理性批判》中也提到:「幸福」與「道德」的區分並不構成兩者的對立,純粹實踐理性也不要求人們放棄對幸福的追求,而只希望在談到義務的時候,不要考慮幸福。換句話說,不能是為了幸福(好報)行善,但是行善而有好報,並不是問題。

甚至,在第二卷最後討論「至善」的時候,康德更進一步指出:道德不是為了「享有」幸福,但卻是「配得」幸福的條件。反過來說,一個道德的人,他需要幸福,也配當幸福,而如果他仍然享受不到幸福,這將是與理性相悖的。換句話說,儘管你在「主觀上」不應該為了追求回報而做好事,但是當你真的不求回報的做了好事,成為了一個好人,那麼在「客觀上」你也應該要獲得幸福。

然而,我們要怎麼保證「德福一致」呢?康德提出了「靈魂不滅」和「上帝存在」這樣的假設:要有死後來生,要有審判、要有神。換句話說,沒有辦法獲得保證,你只能如此假設。

不過至少,我們知道他並不反對,好人有好報。

做好人真的會有好報嗎?

通常來說,我們會認為西方倫理學有三個流派:目的論、義務論、德行論。其中「目的論」包含利己主義和效益主義,所以儘管前面說,回答可以的,很可能是「利己的」目的論者,但也可能是期待「利人又利己」的效益主義者——而當然,也就像前面說的,如果擴大了「可以」的定義,其實「義務論」者也是「可以」要求回報的。

那麼「德行論」呢?很有趣,他們既不在乎目的,也不在乎行為法則,而是看重動機:根據麥金泰爾在《德行之後》的定義,德行是「實踐內在善」和「有助於整個人生的善」的品質。

換句話說,對德行論者來說,做好人當然可以要求回報,也應該會有回報。

但這個「回報」是必然的嗎?很可惜,答案是否定的。

在《美德倫理學》中,赫斯特豪斯就討論了各種倫理的困境,有的是具備德行就能解決的困境,有的是就算具備德行,也依舊不可解決的悲劇性的困境。然而,儘管承認「悲劇」的存在,赫斯特豪依然強調「德行」的重要,甚至主動提倡所謂「溫和的」利己主義。

「這是唯一可靠的賭注。」她說。

就像是「多運動有益身體健康」一樣,這句話既不保證「多運動」一定身體健康,也不蘊含「不運動」一定身體不健康,而只說表達兩者個高度相關。換句話說,儘管「做好人」不是「有好報」的必勝策略,但已經是「唯一可靠」的賭注。

那麼有多大可能有回報?

既然要「計算」可能,那麼數學就是最好的幫手。我們可以設想一個狀況:如果背叛的報酬高於合作,但是同時背叛又會落得兩敗俱傷,那麼正確的答案是什麼呢?從道德上來說,你應該選擇合作,但是從理性上來說,你應該選擇背叛——畢竟,你無法保證對方不會背叛。

換句話說,在這個「困境」之中,做好人是沒有好報的。不過還好,這是只有「囚徒」才會面臨的困境。而在現實世界中,我們有無數次合作的機會,就像前幾年那款知名網頁小遊戲「信任的演化」所揭示的:在重複進行的賽局之中,儘管「總是合作」的紅嬰仔會被第一個淘汰,但是笑到最後的,也並不是「總是背叛」的黑到底,而是「以牙還牙」的模仿貓。

只要我們能滿足三個條件:一、模仿貓的數量足夠多;二、重複的次數足夠多;三、雙贏的報酬足夠多。

但問題是:「以牙還牙」的模仿貓是好人嗎?

幸也不幸的是,這是個「誤解」是溝通之常態的世界。不幸的是,如果誤解的機率超過10%,黑到底仍然是最後的贏家。但幸運的是,只要在10%以下,因為模仿貓會陷入相互報復的無盡螺旋,所以此時最後的勝利者反而是「兩次欺騙才報復」的模仿咪。

根據艾瑟羅德在《合作的競化》中的看法,他認為模仿咪恰恰展現了「善良」與「寬容」這兩種品質:不會第一個背叛,是善良;被背叛後不會報復到底,是寬容。換句話說,即便犧牲了紅嬰仔,這依舊是個「好人有好報」的美好世界。

德福不一致的經典案例!

除了「合作/背叛」之外,另一個常見善惡選擇是:付出,還是索取?而根據拉斯布特的「親密關係的投資模型」理論,在愛情中,影響關係維繫的因素有三個:滿意、替代,還有投資。它的意思是,除了「妳越是滿意,越覺得不可替代,就越離不開對方」之外,妳在關係中「投資」了多少,也至關重要。換句話說,就是「沉沒成本」的概念。或者就像富蘭克林說的:「幫過你一次忙的人,會比那些你幫助過的人更願意再幫你一次。」

而儘管拉斯布特把「投資」放到了「模型」的最後,卻還是激發了不肖分子的靈感:有沒有可能只靠「引誘投資」就讓別人愛上我呢?這就是許多渣男PUA常用的「篩選」技巧,藉由言語的打壓和要求付出成功讓受害女性越陷越深,難以下定決心斬斷關係。

或者說的再更簡單一點,就是情緒勒索,煤氣燈效應。

而這恰恰是「德福不一致」的經典案例,是「付出者」被「索取者」予取予求,是人善被人欺,好人沒好報的最佳例證。那麼這個時候到底該怎麼辦呢?按照「模仿咪」的做法,要善良,要寬容,但是也要懂得報復,有清晰明確的底線?

這當然,也不失為一種辦法。但問題是,如果我們同意「懲奸除惡」也是一種善行,那麼將很有可能導致另一個災難性的後果:如果「懲罰壞人」和「幫助好人」都是在做好事,而「判斷善惡」卻又取決於團體中的主流意見——那麼我們將無法保證,這個「判斷誰是壞人」的權力不落入「善於情緒勒索者」手中。

「高級玩家」的自我修養

在《給予》中,格蘭特依據相同邏輯,區分了三種「索取/給予」的策略:總是索取?總是給予?還是互惠互利?而儘管,在實證上,他同樣發現身處成就金字塔底層的,總是給予者。但是他卻也發現了,另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在金字塔頂端的,同樣也是給予者!

換句話說,只要找出「避免成為底層」的方法,我們就可能可以還「好人」一個公道!

有趣的是,格蘭特提出的辦法之一,就是「寬容版的」以牙還牙(也就是「模仿咪」的策略。)但除此之外,格蘭特還提出了第三個選項:真程度篩選。不同於「賽局沙盒」中,只有「繼續合作」和「報復背叛」兩個選項,在「現實世界」裡面,我們還能選擇離開一個充滿「總是背叛/索取」的壞人的環境。

我可以既不合作,也不背叛,只要不理你就好。

而如果,真的要被迫跟「非給予者」打交道,格蘭特也提供了另外兩個策略:「常態」與「互惠圈」,簡單來說,是利用「環境」的力量——對於互利者來說,他們的過度索取往往不來自貪得無厭,而是「不知道」自己過度索取,因此只要提醒他們「常態」和規範,就能激勵他們從索取轉向付出。

而對於貪得無厭的索取者來說,對付他們最好的方式是:把事情攤在陽光下!這不是要利用群眾壓力迫使他們停止索取,而是讓製造一個「付出可以獲得更多」的環境:只要讓他們相信,在公開場合的「付出」可以獲得「更多」名聲上的好處,就算是最自私的索取者,也不會反對這樣的交易。

於是,我們終於可以回答開頭提出的問題:好人可以要求回報,好人也會有好報,這是唯一可靠的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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