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麥浪

金黃麥浪。(本報資料照片)
金黃麥浪。(本報資料照片)

這是狐狸對小王子說的話:從前麥浪只是麥浪,而今麥浪讓狐狸想起小王子的金髮,想起這一場相識,麥浪就不再只是麥浪了。

這真是羅曼蒂克得令人暈迷!狐狸此話一出,牠在《小王子》書中的地位立時就向上提升了,狐狸已是最粉紅最讓人把自己魂魄向天際拋灑的一個力量。

愛情太美妙,愛情太迷人,我簡直無以想像聖.修伯里在他的飛機迫降之後,他心知自己的生命可能已在大自然裡輕若飛羽,所以他才把心靈深處最潔淨的一方小小耕土灑播下最初早的最純樸的愛之種子,待他成枯,我們便收割了那一本白亮亮皎皎月光般的書~《小王子》。我們是殘忍的讀者。

《小王子》每一個頁面內裡夾著愛,像會閃爍的書籤一般,蕩漾著關懷,瀰漫著疼惜的香氣,帽子也好,大象也罷,玫瑰、星球、狐狸、小王子,都是都是都是聖.修伯里,我們愛的都是聖.修伯里。

啊,親愛的大光,上面,一定是我在安靜恬然時寫下的句子吧,而今疫情日日數萬人確診,5萬多,6萬多,7萬多,8萬多,9萬多…我只打一劑疫苗啊,很多人也跟我一樣,因為各種身心理由,無能,無法,無力續打第二劑甚至第一劑也沒法打,現在我真正是門都不敢出了。2021年7月歡快地由兒子陪著打了莫德納,一心等待的是8月來時就可以打第二劑了,不料7月未完,某晚就心臟巨動呼吸發生阻滯幾乎窒息,到現在近一年了,想起來還是茫然,一人獨居呀我,我究竟是如何由死亡之臂中掙脫擁向生存之神的?我自己也迷濛。大光:前次對你說時你淚眼糊糊地問:「箱子在哪裡?旅行箱。」我正驚詫,你又說:「箱子,妳現在就搬去跟我住。」我還未回答,你又說:「我搬來跟妳住也行。」我怔愣,你你你,我知道你是認真的,但事後我突然想到魏德聖的《海角七號》「妳留下來,或者,我跟妳走。」那段台詞,男人動了真情,真的是英雄所見略同。哎哎,我沒在說笑,我真的感動。

我還真想跟你走。

我們現在遇到的是世紀浩劫,不管說什麼與病毒共存,想想打滿三劑疫苗仍能確診,要有怎樣的心理準備?台灣與世界其他的國家,感染而亡的人有多少?他們都有親愛的家人啊,全家情感裡缺一不可的一個人,那樣在想望中迎來的弟弟、妹妹、小男兒小女孩,還有那些孩子一天都不能少的爸爸、媽媽,全在意料之外,就,就,就再也不見,再也沒有了。怎麼可能輕鬆過日?不是每個人都能染疫而又躲過死神。尤其有慢性疾病史,如我,連打疫苗都難 ,心中的恐懼與無奈.....

我還真想跟你走。但兩人住在一起,你真的就能照顧我麼?你一向健康,看到我心臟不適,一定覺得得立刻叫救護車,打119。甚至,我還未倒下,你已嚇得手足無措了。親愛的大光:我們是老人,而且已經老得夠理解,人生的隊伍裡總有人先脫隊,不論原因,不管多麼不捨,家人捨不得他或是他不捨得這世界,那人,就走了。我倆都認識的晴山,她最近和在臉書上認識的一個臉友見了面,見面的緣由是晴山寫了她弟弟某年在家後的小河玩水,那條他們全家都常坐在岩石聊天、泡腳、游泳的北勢溪淺淺的河段,他的弟弟在那裡溺水,走了,走時14歲。而那位臉友也有弟弟在中部的一個池塘溺水而去,去時也是14歲。我想到這樣濃情的兩個姊姊,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淌,姊姊尚且如此,父母又會被傷成什麼模樣?人,從來都是走了就走了,無常無常又無常。

大光,慶幸我們都沒有篩陽,但不論篩陽篩陰,這個世紀沒有人會忘記新冠肺炎的這兩三年,我們先是覺得不解,認識的人中沒有人被感染啊,然後,疫情朝高峰走,有人不以為意,但就中了標確診了,有人戰戰兢兢小心謹慎,卻也中了標確診。這是另一種形勢的戰爭,我們看不到敵人,看不到武器,平白挨打,而,終於就有識與不識的人被攻擊,倒下。只剩下悲傷哀痛。

很多人罵政府,其實,就像婚禮美麗迷人,典禮結束後卻每一對新人都能抱怨出一堆意想不到的「破事」來,因為當事者大半沒有經驗。政府也一樣,不過,政府可不能以沒有經驗來推卸責任(還好也沒有)偶時混亂無章法也是有的,可是政府的難處究竟是什麼呢?說超前布署的時候為什麼常是來不及趕不快又無績效?我們當然也看到政府努力的地方,我們也看到醫師護理師身心的辛苦和委屈,後來,我們終於看到、聽到、明白到,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家人也被感染也確診也被隔離也,痊癒出關了。

光,我寫不下去了,讓我小憩一下,靜靜的短短的夢裡,我知道你會撫著我老去的殘弱的髮,是,那是我遺失了光澤的麥浪,有你親愛的撫順它,我們便都知道若我們看到真正的麥浪,那麥浪,已不再只是麥浪了。

愛你,愛與我同樣尊重生命的你,我們且各自好好的過日子,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不可能有永世的和平卻也不會一直有糾纏不休的病毒,我們就鎮定地走健康平安的路,恬靜地追尋柔和有力的光,就這樣。你牽著我的手,一步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