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 胎／唐勝一

唐勝一

我像喝醉了酒，迷迷糊糊被人領進了一座宮殿，一座從未見過的宮殿，驚訝得酒已醒了一大半。正欲開口問時，宮殿上方正中央端坐的一位看不清臉面的人卻搶先開了口，頭也沒抬地指著我問:“你知道為什麼來到這裏嗎？”我被問住了，還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呀，東張西望的答不出來。這時，有人從旁邊趕過來，附著我的耳根輕聲說:“閻羅王問你話哪，快回答。”我聽得脊背發涼，抬頭細看一眼，恰時閻羅王也仰了仰面，讓我看到了他那模糊的輪廓：啊，是閻王爺，怪不得那麼的威嚴、那麼的嚇人、那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我明白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已然來到了陰曹地府。但是，孟婆湯好像對我失去效用，沒有讓我失憶，我依舊記得好多好多的事。對，我曾聽說過有關陰曹地府的事兒，一古腦兒地全憶起來了，因而能夠回答閻羅王這個提問。我怯怯地說:“回王爺的話，我在人世間既無大善，也無大惡，所以才有中陰身，才來向王爺您報到，聽候王爺您的發落。”

閻羅王“嘿嘿”冷笑兩聲像是閉著嘴巴從鼻孔裏發出的，依舊板著一副毫無血色且比白紙還白的難看面部說:“你明白就好。本來你差點點就大善，歸西之時即可轉投人胎，遺憾的是你父親曾是屠夫，殺生過多而影響了你。還好，你也不是大惡，要不直接下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哪。”閻羅王停了嘴，動手翻看著身前的手提電腦，過了一會，才對我說:“你的運氣真好，不用等49天了，過幾天就可以轉投人胎了。”“謝謝王爺！”“就憑你這句話，我來幫你挑一戶好的人家吧。”我急著問:“什麼樣的人家？”閻羅王連頭也沒抬，像是專心致志地在手提電腦上搜索吧，不多功夫才說:“一戶官員人家，男女雙雙為官，目前官運甚佳。好嗎？”我搖搖頭:“不愧一戶好人家。但我不想生在官家，說不准哪天就會吃苦頭的。我曾經有三四位官家子弟的朋友，打從落地降生就過著好日子，後來於而立之年仕途正盛時，因父母貪腐落馬而受到牽連，隨後的日子過得煩心透頂，有的憂鬱成疾，有的破罐子破摔而成了人渣——”

“好了好了，別扯遠了，這戶人家你不去，我再為你挑選一戶便是。”閻羅王截斷我的後話，“嚓”的一聲打著火，點燃一支香煙，吞雲吐霧起來，團團煙霧升過他的頭頂。過足煙癮後，他自言自語道：“我找找看。他奶奶個熊，怎麼搞的，這網路也這麼卡頓，我清清垃圾看看。好了，不卡了，我找找，找找，就這戶人家吧，富豪之家哪。”我立馬告訴閻羅王:“王爺，我不願投胎富豪人家。”“這又為啥子嘛？”我回言說:“當富豪人家子弟，養尊處優慣了，任性得很，要是自控力不強的話，極易沾染惡習沒壞，沒出息。我本來不喝酒不抽煙，不賭不毒不嫖，也過不慣花天酒地的生活。我求王爺再安排戶人家吧。”

閻羅王算是動了情，“唉——”地長歎一聲，說:“你也真是的，別人都巴不得去官家富豪家呢，你卻不願去。實話跟你講，在我這裏，本來是沒有討價還價餘地的，全是由本王爺說了算。但看在你是個另類，那我就先徵求下你的意見，你究竟願去什麼樣的人家？”我至此完全沒了拘緊感，也就說出心裏的大實話:“大致跟我原來的家差不多吧，具體講來不能太貧窮，我娘就是因為家窮沒錢治病而在我年幼時就病故，害得我個冒娘崽可憐兮兮。王爺幫我找上這樣人家後，還請幫我查查家庭男女主人是否高壽，我要偽是他們都高壽，我才好孝敬他們，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行了行了，我慢慢找，細細挑，儘量滿足你的心願，行了吧？”說到這，閻羅王是第一次用眼掃視一遍殿內，接下說，“幸好我不是單獨與你見面，有這麼多的屬下在此見證；幸好你也不是要去官家富豪家，而是要去一般般的人家。不然，別人還不說你賄賂我，轉投人胎還挑三揀四的啊？那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嘍。”我靈機一動，趕忙恭維一句：“王爺秉公而斷，堪比包青天哪！”

“哈哈哈哈……”閻羅王發出一陣大笑，近似於常人的笑聲，是從口腔裏發出的，已然不是冷冰冰的，唯一的區別像是缺了牙的老者而嘴巴有點漏風。閻羅王笑夠後對我說:“是一戶小商家，男女主人將雙雙高壽近百歲。”

我興奮至極，“撲通”跪倒於地，磕頭叩拜，還大聲高呼:“謝謝王爺！謝謝王爺……”

“你發什麼神經，啊？”老伴幾腳將我踹醒，擰亮床頭燈，數落著我，“你看你，把被子都踹到了床底下了，還不快去撿拾起來，你不嫌冷，我冷，我要蓋被子呢。”

“我沒發神經，是在做夢。”老伴接我話茬說:“夢見誰了？”“夢見——”我怕講出來會讓老伴擔憂，轉而撒謊說，“夢見幾個發少，爭強好勝地在沙灘上比賽摔跤哪，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贏下一局，正高興著呢，被你幾腳踹醒。把被子踹下來了。”老伴說:“不踹醒你，那我可就要遭罪了，被子踹下床去冷點事小，要是挨上你的拳腳傷到身子那可就事大了。”

窗口已經泛白，報曉的雄雞也起勁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