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謝春德的時間之血

2021年謝春德推出《時間之血》,作品有詩、攝影、雕塑、裝置、動畫、音樂……,屬於《平行宇宙》系列的延伸。(鄧博仁攝)
2021年謝春德推出《時間之血》,作品有詩、攝影、雕塑、裝置、動畫、音樂……,屬於《平行宇宙》系列的延伸。(鄧博仁攝)
展場宛如「謝家大院」,透過一層一層考古探索,再裝置成作品於展場中。(鄧博仁攝)
展場宛如「謝家大院」,透過一層一層考古探索,再裝置成作品於展場中。(鄧博仁攝)
〈天火-日出之前〉。(謝春德攝)
〈天火-日出之前〉。(謝春德攝)
〈時代的臉-林懷民〉。(謝春德攝)
〈時代的臉-林懷民〉。(謝春德攝)
〈家園-台南市〉。(謝春德攝)
〈家園-台南市〉。(謝春德攝)
〈殺夫-電影海報〉。(謝春德攝)
〈殺夫-電影海報〉。(謝春德攝)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莊子《逍遙遊》中這段話闡述朝夕的小智慧小生命比不過天地間的永恆大智慧,比喻每個人根據自己的生活經歷、思想見解等,看東西的觀念都不同,毋須類比,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學會敬畏天道,目光長遠。如果用莊子這段話來形容謝春德老師的創作經驗,再恰當不過了,他從不跟別人比,永遠只做自己。

謝春德算是台灣編導式攝影的始祖。人體直接掛在單槓上,這宛如市場內的豬肉攤展示方式,《RAW–母狗》震懾人心的畫面讓人印象深刻。他將這作品帶入威尼斯,參加2012年威尼斯雙年展的跨領域個展《RAW》中,除了展出攝影作品,還於現場加入行為表演和飲食劇場,驚艷了國際。

2021年謝春德排除了因疫情影響的種種困境,推出最新力作《時間之血》,作品有詩、攝影、雕塑、裝置、動畫、音樂……,這是屬於《平行宇宙》系列的延伸。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他反覆探索生命是什麼?最能夠彰顯生命的載體是什麼?並將所有探索的感受,呈現在這部靈魂劇場的作品中,是一種最赤裸的自我扣問。

展場宛如是「謝家大院」,透過一層一層考古探索,再裝置成作品於展場中,這就好比漢文化般,一進一進的往內走入「謝家大院」。首先映入眼簾,用新出版的書《時間之血》吊掛有如飛燕飛翔,每一隻燕子翅膀上都承載著謝春德的詩詞及影像,這樣的裝置,好比走進了謝家大院的花園。轉個彎兩部影片說著謝春德對生命有所感觸的故事,繞入第三進,兩邊各有《蘭嶼肖像》及《家景》系列照片,就好比是第三進的側房,「發霉的全家福照片是大水淹沒了底片所造成,如今展示在此好比剛出土的文物」,謝春德這樣形容著這系列的作品,包括《蘭嶼肖像》系列作品都是拍攝多年第一次公開展示,「這是第一個文化層出土的文物,地點就在謝春德工作室」。第四進走入展場後面的中間,擺放著這次的主角「道、蓮、紅、奔、路」五個不鏽鋼的雕塑,就像是祭祀的主殿掌管著一切,第四進的側邊,各有一個小房間,播放著互動式動畫及《平行宇宙》影片。

「謝春德前腳跨出了好幾步,後腳卻踩在根基上牢牢不放。」黃明川導演如此形容《時間之血》的展覽。就好比謝春德的創作脈絡不斷地出走、回家,在這來回之中探尋生命真正的意義,及善的動念。「真正的生命都是寄居在每一個肉身或肉體。只要有肉身,就無法掙脫七情六欲的折磨與試煉。」人的生命,正是在愛與恨、悲與歡、生與死之間不段的上演著。「詩行之間,充滿了太多淫夢的意象,似乎停留在男女的猥褻思維,卻又帶著某種淨化作用的昇華。」陳芳明教授說明了謝春德作品充滿著墮落與昇華,也呈現著肉體與心靈上感官的種種矛盾。

記得2018年邀請謝春德老師參加高雄攝影節展出,我與邱國峻、馬立群一同到忠南飯館請老師吃飯,也聊聊攝影節展出內容。飯後我們一同前往亞典書局看書,翻到安妮.萊柏維茲(Annie Leibovitz)拍攝的歐巴馬,我們還舉杯向歐巴馬致意,象徵著我們正在一起喝咖啡。從這樣幽默的舉動可以看出,謝春德老師不但會拍照、當導演,而且可以自我演出,且習慣將日常的生活用詩詞、散文紀錄並表現下來,他是一位十足的生活哲學家。

在《無盡漂流》序言中,他用自己某一天早上刷牙的情景,自問自答地說家人有什麼好習慣,他有什麼好習慣,當自己找不到任何一個優點時,他摸到口袋裡有一串鑰匙,「原來這是我的優點」,就因為他常常帶著一串鑰匙,所以他總能回到家,但他又猶豫地想要離家漂流,最終他就一直在回家、漂流、回家、漂流中循環著。他的漂流個性讓他開過餐廳,到威尼斯參展時,帶了台灣美食文化到現場表演,這次《時間之血》展出計畫中,加入了許多雕塑作品,日後巡迴更換場地展出時,還有舞台劇表演,這一腳,謝春德已跨得好遠好遠。

從過去《RAW》作品中,他忠於表演性質的攝影,重新詮釋對社會的觀察,對時代的印象。謝春德拍照不只是記錄,更是一種尋找生命的意義。他不再只是透過攝影、照片、詩句記錄下真實,而是找尋著內心一幕幕的真實並建構出。「自己是沒現實感的人,是受盡寵愛的敗家子,也自覺是個巨嬰。」謝春德因寵愛他的父母過世,死亡恐懼讓他的內心崩潰,在現實生活中因債務的逼迫,於是他躲入「超現實」的藝術世界。近十年,他幾度瀕死,但不怕死,反而認為人生可以重新開始,要把腦海中滿溢的計畫一一完成。

謝春德從不設限,跨域、跨界,不斷地出走,也不斷地回家,不斷地觀看並找尋自己,就像羅伯.法蘭克晚年自己參與編排設計的最終作品《Good Days Quiet》,既回應又跨越其於2010至2017年間廣受讚譽的影像日記《Visual Diaries》,這是羅伯.法蘭克晚年拍攝的個人生活面貌,輔以暗示般、自傳式的文字片段並陳的一部代表作。謝春德正把過去的時間與空間所積累的生命故事,用力地以他熟悉的媒材與語言說出來,《時間之血》展覽中,除了攝影影像創作外,更加入了詩文創作、音樂、多媒體、裝置、互動新媒……更是集他的畢生心血。

老子《道德經》中「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如果全天下都認知「美」有其絕對標準,那麼不合乎該標準的就是不美的,然而謝春德卻挑戰著「美」這件事。從早期的時尚攝影作‑品,及創作上的《生》、《無境漂流》、《無疆界線》、《平行宇宙》到這次展出的《時間之血》,他以「生化複製人」成了《時間之血》的主角,而自然人卻成為稀有的族類(配角),來諷刺著人類的進化史,這無一不是挑戰著一般人對美的定義,也一直叩問著生命到底是什麼?我們從何而來?謝春德把所有的感情放進去了攝影及創作裡,用豐沛的感情,刻畫著對生命議題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