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經濟體「債務違約潮」來襲!燃料、糧食價格雙雙飆漲,IMF、中國恐怕幫不上忙

隨著通貨膨脹和央行利率攀升,許多新興市場經濟體難以維持財政,必須與國際債權人進行債務重組談判,但過程只會非常痛苦。

在新冠疫情與俄烏戰爭造成通貨膨脹之下,富國大幅升息,吸引大批資金回流,也讓新興市場的償債成本跟著上升,恐出現歷史性的違約骨牌效應。

在這波債務危機之中,最先垮下的斯里蘭卡已經淪為破產國家。斯里蘭卡在2019年大幅減稅、2021年實施不當的化肥禁令,使國家財政收入與糧食生產大減,隨後外匯儲備幾乎枯竭,無力購買進口必需品。該國本應在2020年或2021年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尋求債務重組,卻因為誤信中國等債權國的要求,寧可借新債償還舊債,錯過了最佳求助時機。

儘管債務違約與重組會損害一個國家的聲譽,使它更難在國際市場上借到所需資金,且進一步損害投資人對其貨幣和經濟的信心。但從斯里蘭卡的教訓可知,瀕臨債務違約的國家不應該把宣布違約的決定拖得太久,拖延只會帶來更嚴重的連鎖反應。

問題是,當前高油價和美元利率揚升的金融環境,對新興市場國家的債務重組非常不利──中國債權人本身也遭遇嚴重經濟問題,替它們減免貸款的意願低;IMF倡議的緊縮財政預算、能解決國家財政赤字所需的許多措施,例如增稅、削減補貼,不宜在大宗商品價格飆漲、民生困苦之際實施。

2019年4月26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並發表主旨演講(AP)
2019年4月26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並發表主旨演講(AP)

2019年4月26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出席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並發表主旨演講(AP)

哪些債務風險國拉警報?

IMF稱,許多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的政府財政狀況已經捉襟見肘,60%低收入國家已經處於或面臨政府債務困境(債務重組或欠款累積)的高風險(10年前僅為20%)。繼俄羅斯、斯里蘭卡、黎巴嫩、尚比亞債務違約之後,阿根廷、巴基斯坦、烏克蘭、埃及等國形勢尤為嚴峻。

烏克蘭今年的國內生產毛額(GDP)恐將腰斬。美國智庫「外交關係協會」(CFR)指出,俄羅斯的入侵迫使烏克蘭尋求債務重組談判,也需要從美國和歐盟獲得援助,以彌補預算赤字並撐住崩潰的貨幣。

巴基斯坦與斯里蘭卡有許多相同的經濟弱點,像是政府難以提高稅收和外匯存底有限。突尼西亞擁有比巴基斯坦和斯里蘭卡更多的外匯存底,但在無法獲得國際債券融資的情況下也難以湊齊足夠國家預算。全球主要小麥進口國埃及受到糧食價格上漲的沉重打擊,它曾依靠國際債券市場來彌補部分預算赤字,但現在利率上升,讓它難以借入足夠資金。

迦納、肯亞在惡劣經濟環境下難以負擔債務,薩爾瓦多債券將於2023年初到期,阿根廷早在2018年就失去進入國際債券市場的機會,不得不在2020年進行債務重組,因此短期內不會有大筆外債到期,但國內貧窮導致收入赤字,而且由於它已經從IMF借了鉅款,現在已經沒有其他方法能彌補資金短缺。

也有國家是因為政策錯誤而面臨危機,土耳其公債水平相對低,然而在通貨膨脹時期,總統艾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仍下令央行保持低利率,導致土耳其可能陷入貨幣、銀行業和債務危機。此外土耳其在過去幾年已經拋售大量外匯儲備來維持貶值的貨幣,這導致它近期可能將因外匯儲備耗盡而違約。

2022年6月14日,巴基斯坦計畫與發展部部長伊克巴爾呼籲民眾每天減少喝茶,減少政府進口茶葉造成的額外財政壓力(美聯社)
2022年6月14日,巴基斯坦計畫與發展部部長伊克巴爾呼籲民眾每天減少喝茶,減少政府進口茶葉造成的額外財政壓力(美聯社)

2022年6月14日,巴基斯坦計畫與發展部部長伊克巴爾呼籲民眾每天減少喝茶,減少政府進口茶葉造成的額外財政壓力(美聯社)

求助IMF反讓窮人付出代價

《紐約時報》(NYT)經濟專欄作家柯益(Peter Coy)分析,當一個國家政府遇到嚴重財政困難並尋求國際紓困時,若不儘快達成債務減免協議,將會有更多國家違約,引發骨牌效應。只要一個新興市場國家宣布無力償貸,就會在債權人之間引爆信心危機,擔心其他國家也還不出錢,便停止向這些國家放貸,或要求它們接受超高利率。

債權人的恐慌情緒容易導致脆弱國家違約,甚至連帶讓那些財政能力較強的國家也受懷疑,最終它們會像骨牌那樣一個接一個倒下。IMF和巴黎俱樂部(Paris Club)便是為防止國際債券市場發生這一連串危機而努力。IMF和其他融資主體需要介入,考慮是否要求國家按原條款繼續償還現有債務,或協調國家與債權人重新談判償還時間表、制定救助計劃。

巴黎俱樂部由22個富裕的債權國家組成,負責協調債務減免項目。這些國家已從1980年代的拉美債務危機以及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學習到不少經驗。如今,這兩個機構正在設法把當年的經驗用在新興國家市場上。

CFR指出,IMF擁有充足的緊急放貸能力和優先債權人地位,能優先得到償付,因此更能支持陷入困境的國家──在此過程中,IMF必須判斷外債重組是否有助於該國金融復甦。在某些情況下,這很容易判斷,例如斯里蘭卡和尚比亞已經違約,顯然需要債務重組。但也有很難決定的狀況,例如當尋求IMF幫助的國家希望繼續待在債券市場,而不是先尋求債務重組。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新任總裁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AP)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新任總裁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AP)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總裁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AP)

《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指出,有時經濟崩盤國家傾向找中國或日本、美國等富裕國家求助,而非IMF,因為理論上,IMF雖能充當落難經濟體的救護車,但乘坐救護車並不是免費的。

為了保持償付能力,IMF會強烈要求債務國採取某些政策來改善其財政資產負債表,並恢復其進入資本市場的機會。這些政策被稱為「撙節措施」,例如削減社會福利以及燃料與食品的補貼,以支撐公共支出。會計師當然歡迎這些維持收入平衡的舉措,但無法溫飽的窮人會更加憤怒。

中國不願減債,又缺乏應對債務違約國經驗

中國透過「一帶一路」倡議對許多中低收入國家提供貸款,雖然在新冠疫情衝擊之後,中國的政策性貸款放緩,但在此之前,其放款規模與世界銀行(World Bank)和區域開發銀行的貸款相媲美。目前,中國已成為全球主要債權國,向新興市場提供約25%的貸款,且主要是向低收入國家提供。

不幸的是,中國在上一波債務危機發生時,還不是主要放貸國,因此缺乏應對系統性債務問題的經驗。此外,中國政府不是巴黎俱樂部永久成員,中國在發放貸款時,要求債務國政府簽訂保密的貸款條款,還對這些窮國政府的貪汙腐敗視而不見,這些都不是巴黎俱樂部或IMF建議的最佳做法。

因此中國貸款透明度非常低,也難以追蹤,讓債務重新談判變得困難。中國借錢給這些國家的兩大融資主體──國家政策性銀行、國有銀行,之間缺乏透明度和協調性;此外中資銀行和私有債權人也經常放貸給開發中國家的建設項目,有時私人放貸的金額甚至比官方雙邊貸款協議的更多,而所有私人借貸都不會含入政府債務的正式報告中。

2022年7月,斯里蘭卡經濟全面崩潰(AP)
2022年7月,斯里蘭卡經濟全面崩潰(AP)

2022年7月,斯里蘭卡經濟全面崩潰(AP)

在債權結構複雜且缺乏應對債務違約經驗之下,中國通常採取非常規的方式實施債務重組。若按照西方的債務重組做法,陷入困境的債務國將被要求縮減財政開支,而債權方往往要減免部分貸款。而中國政府對債務國錙銖必較,通常僅願意延長貸款期限,但要求本金一點都不能少。

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助理教授柳庸煜向《美國之音》表示,北京目前無法向債務國提供債務減免有兩種可能原因:一是中國自身經濟金融狀況不佳,無力承擔債務減免損失;其次,如果北京現在給予某個債務國減免債務,可能會為參與一帶一路倡議的其他債務國樹立危險先例。

2022年7月,斯里蘭卡爆發革命,民眾以燭光悼念死難者(AP)
2022年7月,斯里蘭卡爆發革命,民眾以燭光悼念死難者(AP)

2022年7月,斯里蘭卡爆發革命,民眾以燭光悼念死難者(AP)

CFR表示,斯里蘭卡破產就是對中國的一大考驗,這個毫無還款能力的國家需要減債或優惠利率,而不僅僅是延期還款。

斯里蘭卡向中國欠款的結構複雜,央行向中國國家開發銀行借款,財政部向中國進出口銀行貸款,還有一些特定基礎設施項目貸款不直接由財政部償還,但直接從斯里蘭卡(不存在的)外匯儲備扣除斯里蘭卡積欠中國的款項總計約70億美元,略高於官方紀錄欠中國銀行的50億美元。相較之下,其餘積欠的120億美元外債結構要簡單得多,所有外債全記在財政部賬簿上。

然而債務問題越嚴重,中國面臨全面參與債務重組的壓力就越大。7月13日,IMF總裁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在一篇未直接點名批評中國的博文中寫道:「大型放貸機構──無論是主權機構還是私人機構──都需要走上前來,發揮自己的作用。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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