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珍》母親診斷出帕金森氏症與甜甜回憶的保存

【愛傳媒朱國珍專欄】去年中秋節，我邀請媽媽和妹妹到家裡來賞月，聊備家常菜與美酒，吃飽喝足之後到頂樓等待月光。我們鋪上野餐席，防水漆的地面儲蓄著日間熱能，躺上去暖暖地彷彿岩盤浴。去年此時夜空朗朗，月亮大約在八點多浮出山頭，我們一邊吃著柚子一邊閒話家常，平淡如玉盤清輝，是無風無浪的嬋娟佇立。

今年中秋因為生病不方便與家人團聚，只好視訊問候母親，閒談之中，我提到今年收到好多禮物都是綠豆椪，我記得有個人跟我說很愛吃綠豆椪，但是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那個人就是我啊！」母親說：「我最愛吃綠豆椪。什麼月餅、蛋黃酥我都不喜歡，我就喜歡這種白色的小月餅。」

然後母親開始回憶往事，歡喜分享她的青春：「以前你的姨丈，也就是我的姊夫，是師專畢業的高材生，那時候他為了追我的姐姐，也就是妳的姨媽，在中秋節送來一盒綠豆椪。裡面總共有六個，兩個給爸爸媽媽，剩下的我們兄弟姊妹平分，妳姨媽當然要吃一個，三個弟弟也各自分到一個。只有我可以拿兩個，我就和最要好的朋友張彩英一起到屋頂賞月，一邊吃著綠豆椪。從此我就喜歡上這個白白的、圓圓的、甜甜的小月餅。我也永遠忘不了那天大家一起吃綠豆椪的感覺。」

我屈指一算，這個數學有點問題。故事中描述一個禮盒內裝六個綠豆椪，卻總共有八個人分食，而且一人能分到一個。我知道母親小時候是備受外公外婆疼愛的么女，她真的很有可能能獨享兩個綠豆椪。那麼，沒吃到（或者必須分食僅存的那一個綠豆椪）的人，很可能就是我那憨厚樸實的三個舅舅。

也許禮盒內總共有八個綠豆椪，也許媽媽口誤或者記錯了。我當然不會和她辯論到底有幾個人或是幾個綠豆椪，母親已是七十五歲高齡，說話經常像是小孩子一樣重複或跳躍。最重要的是她很開心，我願意聽，而且等我病好了，就要啟程把家裡所有的綠豆椪都帶去送給她吃。

今年母親節，我和小壯丁約好要陪外婆一起度過。就在前一天我打電話給媽媽，提醒她我們隔天就要回來，以前媽媽總會叮嚀我們別帶東西，這次，她突然問：「有沒有蛋糕？」

蛋糕？

「對啊！母親節要吃蛋糕。圓圓的，甜甜的那種蛋糕。」媽媽說。

我立刻應允，開始上網尋找母親節當天還能夠買到蛋糕的餅舖。隔天我和小壯丁拎著蛋糕去看媽媽，她非常歡喜，還點了蠟燭許願。

母親在去年診斷出帕金森氏症，除了遵循醫囑延緩退化，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她常保愉悅心情。讓那些「圓圓的」、「甜甜的」記憶永遠留存，且白淨柔和如綠豆椪，也算是對曾經不完滿的生命一些溫暖的彌補。

作者為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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