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文明交會的島嶼

(圖/本報系資料照片)
(圖/本報系資料照片)

最近去了一趟澎湖,踏查了一些大航海時代的老廟和城堡遺址。對澎湖與台灣命運的連結,有一點觀察。

澎湖有一間台灣最古老的媽祖廟:天后宮。1604年,荷蘭人首度進入澎湖時,是為了和明朝貿易。他們聽信了福建海商的建議,認為可以經由收買一個萬曆皇帝派到福建收稅的宦官,取得福建的獨家貿易權,如此就可以和租借澳門的葡萄牙人搶生意。

明朝官員認為澎湖離中國沿海太近,隨時可以出沒攻擊,便派人去勸說不聽,還有愈來愈多的福建船商去那裡做生意,賣起絲綢、瓷器及各種生活用品。最後福建只好派出沈有容,帶了50艘水師船去「勸諭」。沈有容很有能耐,一邊勸他們撤退到其他地方,一邊派戎克船帶荷蘭去周邊尋找替代方案,其中包括大員。可惜大員水太淺,荷蘭的克拉克型大船沒辦法停靠便作罷。沈有容周旋了大約一個月,荷蘭人才退出。走之前還幫沈畫了張像,司令韋麻郎說要帶回去做紀念。

為了紀念這件事,有人幫沈有容在媽祖廟前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寫著「沈有容諭退紅毛番韋麻郎等」。後來這石碑被破壞,埋入地底,直到1919年才被挖掘出來。依推測,大概是1622年荷蘭人再度來占領澎湖時破壞的。

1622年荷蘭二度來澎湖,仍是為了貿易。明朝官員一樣不知所措,發生幾度衝突,荷蘭也打劫福建沿海後,因武力包圍而被勸退到台灣。答應退到台灣,只因為明朝官員答應他們可以做貿易。而此時,顏思齊、鄭芝龍的部眾在嘉義、雲林一帶築10個寨子。因為鄭芝龍曾以嘉義為根據地,多年後鄭成功來攻荷蘭的理由,便說是要拿回父親故土。

然而澎湖或台灣,在荷蘭眼中,便是一個貿易站。貿易的對象是中國。澎湖與台灣的命運其實一直是如此。豐臣秀吉時代日本的朱印船,台灣也是福建船商與日本交易的平台。明朝時期的台灣除了鹿皮、魚貨等,並沒有太多值得交易的東西。有意思的是,鄭成功之後的鄭經也如此經營台灣。以海上貿易換取財政收入,支撐抗清志業。

荷蘭人對澎湖、台灣的定位,清楚顯示,這是一個西方對中國貿易的平台,一個東西商業文明交會的島嶼。清朝之後,想攻占淡水基隆的英軍或法軍,都不是為了殖民台灣,而是以台灣為基地,攻打中國。日本之殖民台灣也是如此,乙未戰後不久,日本即藉機廈門寺廟被燒,從台澎派戰船去攻打廈門,即是明顯例證。只是當時被英法列強阻擋了。

澎湖的風櫃尾有一處荷蘭古城堡遺址,現在是荒煙漫草,只留下一點地基,供人憑弔。但放眼望去,它仍是位在進入澎湖海灣的要地上,與媽祖廟那邊對峙,形成安全屏障。如果在這裡架上大炮,船隻很難通行入港。只不過,澎湖四面都是海,此處不能攻,便從小島尾端包圍就行了。

從荷蘭入澎湖、影響台灣命運的歷史看,這兩者的地理位置確己決定了它的定位:作為東西方文明交會的島嶼。西方想以此為跳板,進入中國,而中國要守此國土,否則隨時會被侵略。雖然這是大航海時代的歷史,但從現代的戰略位置看,依舊如此。

台灣的選擇因此是清晰的。如果台澎做為西方攻擊中國的跳板,就會變成戰火交會的戰地。但如果保持好兩岸關係,台澎會變成非常好的貿易港、並散發出東西文明交會的創造力的島嶼。

所以,台灣不應該選擇強硬,而應以一種更柔軟的彈性,創造模糊空間,讓自己更有迴旋餘地,讓更多東西方文明來此交會。這才是繁榮創造的大業。

站在澎湖400多年歷史的媽祖廟前,偶一回過頭,只見一位在地長者望著我。我問他:「這媽祖神像是400多年前的嗎?」

「啊,當然不是,當年的媽祖是隨船而來,供奉在船上的『船頭媽』,小小的,木頭刻的,沒辦法維持幾百年。」

然而,想像著渡過萬頃波濤的先祖,抱著小小的、帶著海浪鹹味的媽祖像下船的時候,那種落地的心情,仍懷著深深的敬意與感念,並為這文明交會的島嶼深深祝禱。(作者為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