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門

門被推開的時候,我正在打掃,丈夫患病確診至今已四五天了,接近痊癒的階段,但仍不能輕忽病毒苟延殘喘的能力。他們走進來,看了我一眼,雖然戴著口罩,但看起來約莫是一對四十歲左右的夫妻,兩人都是居家裝扮,身旁兩個小女孩,好像在拌嘴,時不時推搡著。

「你們找誰?」我停下手邊的工作,納悶他們是怎麼進來的?早上出門採買返家後,門忘了上鎖嗎?

他們不理會我,逕自走進主臥室,開始翻箱倒櫃,發出很大的聲響。

我慌了,急忙敲門求助丈夫,他還在隔離期間,住在另一個房間,不知是否睡著了,裡面沒有一絲動靜。我轉身追進主臥室,剛好與他們錯身,夫妻都換上體面的穿著,妻子甚至化好了眼妝,倆人往外走,無視我的存在。

臥室裡所有的抽屜被拉開,衣物被翻出來攤在床上,粉餅、睫毛膏、口紅和首飾堆滿整個梳粧台。而抽屜深處,裝著家用錢的信封袋自然也沒被略過。我家被洗劫了嗎?客廳已空無一人。我應該去報警,但我沒看到他們的臉,該如何描述呢?顧不得防疫規定,我打開丈夫的房門。

沒有人。房間在劇烈咳嗽,邊界正晃動著,像被翻轉的魔術方塊,快速地重新組合。雙人床變成上下鋪,莫蘭迪色調的窗簾床罩和棉被,全被置換成粉紅色的凱蒂貓。書桌上老花眼鏡不見了,凌亂散放著鉛筆、橡皮擦、生字本、評量之類的。我的腦子轟鳴作響,我想吐,急急衝進浴室。

我脫下口罩,疲憊蒼白,我不認得鏡子裡的臉。恍恍惚惚地,我好像想起一些事了,翻遍家裡每一個角落,我找不到自己。相簿裡一對年輕男女,他們上山下海賞花堆雪人交換戒指走進婚禮,甜蜜得像謊言。時間停在那裡,照片沒有更新他們的人生。

我把照片一張張抽出來,撕得粉碎。我們是彼此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