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評:富士康疫情揭示的重大危機

中國鄭州富士康廠區疫情從10月中上旬開始一路擴大,到11月2日富士康廠區所在的鄭州航空港經濟綜合實驗區(鄭州港區)宣布實行7天全域靜態管理。這起疫情失控對剛結束的中共二十大是一大衝擊──代表著對剛開啟第三任的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宣示的由上而下、加強管控的經濟路線將面臨重重挑戰。

富士康疫情造成廠區員工恐慌、大量離廠「逃疫」、徒步百里路回家;網路上也有影片顯示隔離宿舍區髒亂、垃圾如山、食物不足;甚至網路社群傳出影片指隔離宿舍有一個房間裡的居住者全死亡且無人即時處理遺體,但鴻海集團已否認這個影片的真實性。

2022年10月,鄭州富士康工廠傳出疫情,大批工人「逃疫」返鄉(AP)
2022年10月,鄭州富士康工廠傳出疫情,大批工人「逃疫」返鄉(AP)

鄭州富士康工廠十一長假後傳出嚴重疫情,工人恐慌逃離廠區徒步返家(AP)

員工為何大批「逃疫」返家?

而中國媒體《第一財經》在10月31日採訪一位富士康產線上的車間主管,這位化名王海的基層主管承認,網路上傳出有員工缺乏物資的情況的確存在。王海說,由於資源不夠、後勤不足、隔離房間太少,沒有感染的人和呈陽性的病人同房(中國進行大規模PCR檢測時,為節省成本、時間,把幾個人的樣本放在同一個試管檢測,稱為「同管篩查」。富士康是20人一管,若檢測呈陽性則樣本混合在同一試管的受檢者都一起隔離。)此外,政府疫情防控辦公室(防控辦)作業太慢,員工已確診了,但等待政府發下確診資訊以把確診者「拉走」離隔要等一天。

鄭州廠區有約20萬人,王海負責的車間有一千多人,疫情發生後能到班的約五、六成。整體生產目標只能達到5成。富士康鄭州廠是iPhone的重要基地,疫情可能影響富士康鄭州廠11月iPhone產量3到5成。2019年鄭州富士康出口額316億美元,位居全中國之冠。而2019年鄭州進出口總額中富士康占了逾8成,約當河南總進出口額65%。

而據《三聯生活週刊》採訪一位第一批徒步離開富士康的員工,廠區染疫案例是從十一長假結束後的10月9日開始出現。一開始由富土康自行進行管控隔離、之後從各宿舍到工廠間安排環閉通道讓工人通行,避免不同廠區間交叉感染。但富士康後勤人力不足,隔離宿舍送餐不及時、垃圾沒人清,工廠食堂關閉改發便當,一般宿舍的超市、商店關閉;有人用快篩自測發現陽性,但室友撥打官方防疫熱線、宿舍物業管理人、和廠區主管領導,三方互踢皮球、或只要他們耐心等待。員工覺得被拋棄,於是開始出現逃疫潮。

鴻海鄭州科技園區榮獲「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企業獎,資深副總方光宇則榮獲「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人物」鴻海鄭州科技園區榮獲「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企業獎,資深副總方光宇則榮獲「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人物」(取自富士康網站)
鴻海鄭州科技園區榮獲「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企業獎,資深副總方光宇則榮獲「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人物」鴻海鄭州科技園區榮獲「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企業獎,資深副總方光宇則榮獲「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人物」(取自富士康網站)

鴻海鄭州科技園區才剛獲得「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年度企業獎。(取自富士康網站)

富士康疫情危機挑戰了人習近平在20大報告宣示的「清零政策不會動搖」。鴻海創辦人郭台銘富可敵國,鴻海和永齡基金會捐贈價值約美金1億7千萬元的疫苗給台灣政府,鄭州富士康平常能讓20萬人的廠區順利運作,也才剛獲得「2021河南社會責任企業」,理應資源充足且管理經驗嫻熟。這半個多月間富士康一方面想維持生產、一方面用封閉隔離阻止疫情擴大,但要處理約兩萬人的隔離卻出現後勤不足、又因資訊封閉造成員工慌亂不安而逃走。富士康後勤不足,而官方從鄭州市、富土康廠區所在的副省級的鄭州港區到河南省政府,都沒有能力因應這場疫情。

「金磚四國」倡議者如今唱衰中國經濟

鄭州富士康隔離重演上海封城亂象,也再度印證了強制清零的管控方式行不通,但習近平就是不放棄清零,還說這是「以拯救人民生命為先」。上海封城人民積怨快炸鍋,但主事的上海市委書記李強高升政治局常委、準備接國務院總理;如今,鄭州疫情眼見要失控,中共政府一定不會承認自己清零政策失敗,許多人擔心中國官方會「甩鍋」給富士康廠方。

力行清零政策反應出習近平經濟集權思維,相信可以由上而下、國家「有序」管控經濟社會發展。這種心態讓一些原本對中國發展充滿樂觀期待的西方專家也對中國經濟憂心忡忡∴

「金磚四國」的提出者Jim O'Neill(Roger Harris  C C BY 3.0)
「金磚四國」的提出者Jim O'Neill(Roger Harris C C BY 3.0)

「金磚四國」的提出者歐尼爾對中國經濟前景悲觀。(Roger Harris C C BY 3.0)

2001年提出「金磚四國」(BRIC)論述的歐尼爾(Jim O'Neill)就是一位對中國充滿善意期待的經濟學家。歐尼爾當過高盛資產管理的主席,也當過英國相當於財政部次長的財政部商務大臣。他認為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四個快速展的開發中國家,到2030年代四國整體經濟實力會超越七大工業國(G7)。歐尼爾預期中國在2021到2030年間名目經濟規模會趕上美國,而中國GDP成長率會隨著勞動力達到頂峰而下降到4.5%-5%之間,這個成長率反映出生產力的提升。中國若想達成2035 年人均 GDP比2020 年翻一倍的目標,就要維持上述經濟成長率。

不過,就在二十結束後,歐尼爾發表文章指出,中國似乎越來越難達到上述目標,除非它改變目前一些政策。他說自己幾個月前和一位中國高官見面,他開玩笑說,自己30多年的「理解」中國可能是只是僥倖,因為他如今已看不懂中國近年來的一些政策。

歐尼爾特別指名清零政策:幾乎所有科學證據都說明新冠疫情不可能清零,唯一可行的管控方法是就是使用有效的疫苗。他理解中國領導人擔心放棄清零政策會讓公衛體系崩潰而導致死亡率上升, 但這個政策與達成2035年經濟目標背道而馳。他強調,只有靠內需消費做為中國成長的核心動力,才能實現上述經濟目標,而動態清零讓此目標無法實現。

歐尼爾看得很清楚,中國會堅持清零是因為缺乏有效疫苗,但又不開進口西方疫苗,堅持要等自己mRNA疫苗發展成功才開放。歐尼爾若口婆心勸中國主政者:現在是進口西方優質疫苗的時候了,除了有助防疫,更向世界發出一個強力訊息:中國要再次開放。如此一來甚至可能扭轉中國與西方國家經濟脫鉤的趨勢。

政治集權導致經濟列車失事

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者Daron Acemoglu 於TSEF講座發表演講 (台北政經學院基金會提供)
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者Daron Acemoglu 於TSEF講座發表演講 (台北政經學院基金會提供)

MIT經濟學者阿齊默魯指出,中國走向更強硬控制的路線並非從習近平連任才開始,而是他初上任就預示了這個方向。(台北政經學院基金會提供)

另一位重量級經濟學家、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的阿齊默魯(Daron Acemoglu)則在評論中稱,付出巨大代價的清零政策其實很大程度是可避免的;如今習近平掌握著不受約束的權力,並且被應聲者包圍,可能因此犯下更多更大的錯誤。但他也指出,中國走向更強硬控制的路線並非從習連任才開始,而是他初上任就預示了這個方向。

專長政治經濟學的阿齊默魯指出,面對迅速茁壯的中產階級,中共要維持政治壟斷力量的唯一方法就是加強壓制和審查,這正是習近平走的路。但走這條路付出沉重的經濟代價,2021年對阿里巴巴、騰訊全面監管後,中國企業越來越專注保持政治正確而非創新。「習近平對科學和經濟控制越來越緊,這意味著問題將加劇。所有獨裁國家皆如此,沒有獨立的專家或媒體會談論他啟動的列車可能失事。」

如今,富士康疫情失控也預示著習近平的經濟列車可能失速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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