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松隨筆(上)

作家陳幸蕙認為,婚姻=愛情馬拉松+責任馬拉松。(本報資料照片)
作家陳幸蕙認為,婚姻=愛情馬拉松+責任馬拉松。(本報資料照片)

關於婚姻

據多年觀察與體驗,我個人認為──

婚姻是一場愛情馬拉松,也是一場責任馬拉松;至於婚姻中的兩人,最佳的自我定位則應是做自己、也做所愛之人幸福的守護者!

總之,混雜著甜蜜與考驗、閃動著淚光與微笑、交織著理想與奮鬥,關於婚姻,我個人化的定義遂是:

婚姻=愛情馬拉松+責任馬拉松。

結兩性之好

婚姻馬拉松中,夫妻二人因相愛相知、相悅相依相扶持,而互視對方為生命蜜友者,不在少數。

但清代小品文家張潮於《幽夢影》一書,將人生中之好友分成麗友、韻友、淡友、逸友、豪友數種時,卻獨缺蜜友。

這是否是因為,我們傳統文化總強調,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而非結「兩性」之好的緣故呢?

打開自己的快樂視野

以蜜友相許的夫妻中,我所聽過最動人的情話是:「對全世界而言,也許你什麼都不是;但對我而言,你卻是全世界!」

以及──

「因為你,我要做一個更好更溫暖的人,打開自己的快樂視野,每天都過得豐富精彩、雋永充實!」

而當婚姻中真有一人打開自己快樂的視野時,他/她也就同時開啟了兩人幸福圓滿的可能了。

善惡相對論

「惡之存在是必要的!」

我的蜜友如是說:「因為這樣,人生才有了奮鬥的目標。」

我尊重他的看法,但也提出我的相對論供他參考:

「惡之存在若是既定的事實,那就或許可以不必再強調它的必要性了;倒是如何維繫善於不墜,最終復止於至善,才是更需要、更值得奮鬥的目標吧!

兩種目標,相形之下,我比較喜歡跑後面這種陽光取向的馬拉松。」

愛自己的方法

跑步日。

期許自己「陽光上路,跑步愉快」外,我喜歡在心底加碼另祝自己:能量滿滿,天天幸福,日日好日,生活在光明中!

—經常給自己正向的暗示鼓勵,那是我在充滿挑戰、在不斷與負能量對抗的現實馬拉松中,愛自己的方法。

紀律.規律.韻律

未成習慣前,跑步是走出舒適圈、離開舒適圈的行為。

一旦樂在其中,成為生理心理上的需要,跑步,反成進入個人舒適圈的行徑,不跑,倒反而是把自己留在不開心的非舒適圈了。

遂得一有趣結論—

跑步,初始須以紀律維繫,紀律久之,便成規律,規律久之,則成,呵,美妙的韻律了。

堅持做對的事

作家身分外增添跑者頭銜後,讀者問我的問題竟也和以往不同了,例如:「沒時間跑步怎麼辦?」

我的回答是:「時間,對任何人而言都是稀缺資源,若能期許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虛度,浪費時間最少化,然後將生活作息調整調整再調整,將待辦事項之優先次序修正修正再修正,堅持做對的事,你一定找得出時間跑步的。」

不知如此回答,是否讓這世界又多了一位新跑者?

快樂馬拉松

看到一句話:「Do more of what makes you happy.(多做讓你感到快樂的事)。」

此一快樂馬拉松,心想,是否有值得商榷之處呢?

因為首先,我們的快樂不應妨礙他人的快樂、自由。

其次,若以抽菸、吸毒、嗑藥、酗酒等地雷行為為樂,結果是否反更不快樂?

故人生中的快樂馬拉松雖可,也應跑之,但宜以理性、智慧選擇為前提。

畢竟,啊,快樂不是一切。

一件事做了一千次會怎樣?

一件事做了一千次會怎樣?

我對這問題的回答是:

「會比原來進步,只要方法正確,因為量變造成質變。」

因此,進出捷運站搭電扶梯,遂總有意識地要求自己—選擇電扶梯左側,一路步行向上或向下,保持積極動態,而非靜止不動由電扶梯載運。

如是持續不斷,行之有年,竟也成為一種有意義的馬拉松。

若量變造成質變。

若非始終堅持這小小的日常馬拉松,現在的我,常想,不論就體能或心態而言,還能於捷運電扶梯穩步上下嗎?

這是個千瘡百孔、一點都不完美的世界!

曾有人對我說他是厭世者。

這讓我想起詩人楊澤曾以「恨世者」形容魯迅。

的確,這是個千瘡百孔、一點都不完美的世界!

因此厭世、恨世很容易,相形之下,愛世,艱難多了。

因為所謂愛世,就是告別厭與恨。

就是在厭恨過這千瘡百孔、一點都不完美的世界後,仍決定向前跨出關鍵性的一步,去開始一場包容、忍耐、奮鬥、突破、盡力去改善「千瘡百孔與不完美」的艱難馬拉松。

是誰這樣說:

「不要讓世界改變你的微笑,用你的微笑改變世界!」

雖知自己不一定做得很好,但仍決定──要以微笑心情,去跑愛世這艱難的馬拉松。

鮮花與炸彈

而時至今日,我仍記得,那厭世者亦曾如是對我說:「我覺得自己身邊都是炸彈。」

這真是處在高壓之中辛苦而難以快樂的人生啊!

「能不能想辦法清除這些炸彈呢?」

我問:「或再仔細辨認一下,也許不是炸彈,只是我們過度自我防衛而虛擬出的假想敵?」…

當他終未置可否離去,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我祝福,下次再見到這厭世者時,他能微笑著這樣對我說:「我覺得自己身邊都是,啊,鮮花!」

關於林黛玉的狂想

《紅樓夢》27回說,「黛玉的情性,無事悶坐,不是愁眉便是長歎,且好端端的不知為著什麼,常常便自淚不乾。」,而此回尾聲之〈葬花詞〉更有如是詩句:「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其實黛玉是極富才華靈氣的女孩,但性情孤悶,最後復在寶玉、寶釵新婚之夜抑鬱以終,實令人歎惋。

遂大膽假設,像黛玉這種女孩,在「無事悶坐,愁眉長歎」時,若能有人伸出援手,帶她離開此情境,甚至帶她去跑步,讓「愁緒滿懷」找到一個釋放的出口(而非「無釋處」),一個陽光林黛玉是否便將就此誕生?

不過,當然,《紅樓夢》也就會成為截然不同的一本小說了。

人該怎麼活著?

曾自問:「人該怎麼活著?」

不假思索我如是自答:「好好活著!」

「何謂好好活著?」

再度自問之際我復自答:「健康自在活著!」

「何謂健康自在活著?」

窮追不捨連環自問且認真思考後,我的自我回覆是:「一、常常感謝自己,接受自己的侷限。二、常保微笑心情和表情,陽光積極,利益眾生,不論幾歲,都喜歡自己。三、做自己的營養師、心靈導師,且實踐英國女詩人白朗寧(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所言:『Light tomorrow with today.』,用今天去照亮明天與往後的日子,去成就一個升級版的自己!那便是,啊,健康自在、萬里無雲地活著。」

不老革命

《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無所住」是不執著、不糾結、不牽不掛,「生其心」則是「生大智大悲大愛之心」。

身為一個在紅塵俗世、紛擾現實中接受生活考驗的人,除嚮往「大智大悲大愛之心」境界外,我尤盼自己能生的是無畏心、淡定心、歡喜心與—童心。

因為童心不走直線,不預設立場,生活充滿無限可能;因為童心小孩每天都很high,都以開放、坦然、高興、全新眼光看世界!也難怪英國詩人華滋華斯要說:「兒童乃成人之父」、成人該向兒童學習了。

據說,每個成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小男孩或小女孩。

我心中的小女孩已沉睡許久。

如今,是該把她喚醒了,讓她帶著我,在人生這個時刻,在一個我覺得好像不屬於我的數字的年齡裡,每天都以純真之心,做點好玩高興的事,不論幾歲都滿意自己,比青春還年輕!

那便是,歲月中一場最可愛的馬拉松。

那便是,我的,啊,不老革命。

幸福的定義

幸福的定義是什麼呢?

我個人化的定義是:「幸福,就是以自律、健康、快樂的身體和心靈,進入,並創造每一天的生活」。

而如果生命最後一天,我仍在(微)跑步,仍在運動,仍在悅讀,仍在微笑,仍在關懷這世界,仍在做有益他人的事說有益他人的話,仍懷抱熱情,努力做一個負能量終結者,仍在愛,與被愛──幸福定格於此,那便是天賜莫大的幸福!

簡言之,對自己對別人對世界都好一點,然後不憂不懼,不疑不惑,持守自己的幸福,在歲月中,忘記背後的烏雲,努力奔赴前方的晴朗,直向無憾無悔的標竿邁進!

幸福的定義,或說,人生的意義若不在此,又是什麼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