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博》當尹汝貞手捧小金人,我激動不已!

黃文博》當尹汝貞手捧小金人,我激動不已!
黃文博》當尹汝貞手捧小金人,我激動不已!

【愛傳媒黃文博專欄】去年此時,奉俊昊以寄生上流揚威92屆奧斯卡,眼紅嘴酸者說韓國模仿好萊塢模式,純屬意外,不足為懼。

識者說南韓十年磨一劍,大器已成。今年,尹汝貞奪下93屆奧斯卡最佳女配角,韓流連莊,眼紅嘴酸者,無言以對。識者說韓片在世界影壇雄踞一方,已成常態。

台灣電影怎麼了?我們真的不能繼續自我感覺良好下去,自詡清流,自甘小眾。影藝學院獎?「媚俗、商業,不必了。」

媚俗與商業,有什麼不好?票房,立基於大眾接受度,大眾就是俗,喜歡好笑的,喜歡恐怖的,喜歡驚悚的,喜歡看得懂的。或許是個人偏見,總覺得台灣電影,佳片雖不少。但刻意遠離商業,故意背離主流,擺明不屑媚俗的片子,太多。

取材社會一隅,沒問題。問題是一定要表現那麼深沉的悲情嗎?就不能笑中帶淚?

提出觀點或批判,沒問題。問題是一定要跟觀眾鬥智嗎?非要讓買票進場的人被曖昧模糊的敘事邏輯擊敗?

在娛樂中帶點深度,沒問題。問題是一定要把劇本編得玄奧難解嗎?是真的富哲理?還是自掘深坑到難以駕馭?我既非專家,便只能單純從觀眾角度質疑:電影難道不能拍得好看些嗎?

不夠好看的電影,催不出票房。賣座差,投資方卻步。投資方縮手,拍片預算窘迫。預算緊縮,只敢拍小品。小品,養活不了劇組。劇組勒緊褲帶,沒有閒錢養活新人。新人沒錢,單靠熱情苦撐,熱情可以燒盡,但堅持不隨俗,因此又拍出一部不夠好看的電影。

迴圈中的電影界,困在轉大人的過程,一困幾十年,既不情願走媚俗商業路線,又期待票房支持。鬼打牆。

我遇過幾位有志投身電影創作的年輕朋友,他們參賽投獎的劇本,有很多正是上述深沉的悲情與玄奧的邏輯,似乎拍出意識型態滿溢的作品,才配稱在搞電影。

我也曾在評選場合,讚許新銳導演拍出平易近人的風格喜劇,卻遭同桌的影傳學者斜眼蔑笑,頗不認同我肯定那部作品好看,因為他認為該作品太多賣座影片的影子,缺乏獨立思考。

什麼獨立思考啊!拍電影又不是寫哲學論文,幹嘛絞那麼多腦汁進去?正因編導想太多,想塞入觀點、論述、批判,甚至想摻入政治立場,把什麼人性孤絕、心理療癒、社會暗黑、階級排擠、白色恐怖⋯⋯置入電影,而且過於用力置入,看重自身意識傳達,忽視大眾觀影感受,戕害了娛樂效果,格局越做越小,場面越拍越小,市場越來越小。

電影產製的環節,從業人員各自蹲點,苦苦求生,無法養成關係緊密、相互依存的生產鏈,更別期待形成資源豐沛、商機蓬勃的生態圈。一言以蔽之,台灣電影,有事業,沒產業(industry)。

蹲點的熱情從業人員,缺乏生產鏈當補給線,理想僅能點到為止。台灣電影的肌理線條不清晰,電影院和影城的經營者最明白,面對缺乏票房潛力的作品,在商言商,連放映檔期都不給。但憑熱忱的蹲點從業者,創作動能當然無以為繼,奢言開展出一方局面?

從蹲點、補給線、局面這三個名詞,我聯想到包浩斯名師Wassily Kandinsky的「點線面」藝術理論。面由線構成,線則源自於點。想求面,必自點始。這說法看似簡單,實則發人深省。

在乎局面,遠不如關注蹲點。換言之,要求台灣電影做出一番局面,請先檢討蹲點狀態。

電影產製環節可拆分成許多領域,就以導演最重視也最偏好兼任的編劇領域來說,韓片師法好來塢,故事原型、人物設定、角色衝突、劇情展開、伏筆安排,都不掩飾的代入好萊塢模式。久而久之,編劇工作者受到樂隊花車效應(Bandwagon Effect)的影響,爭相jumping on the bandwagon。

形勢比人強,就算有人抗拒,厭惡媚俗從眾,當整個氛圍沉浸於好萊塢模式,單一編劇或單一導演無力逆轉氛圍,又能如何?

對加入樂隊花車行列的編劇而言,我編我的好萊塢式商業片,賺票房。你編你的獨立思考式藝術片,賺清譽。

各自努力,互不詆譭,我不譏諷你沽名釣譽,你也別指責我出賣靈魂。真的,從業人員所處的氛圍很重要。

以韓片《白頭山—半島浩劫》為例,請問劇中哪一個人物設定不是熟悉的好萊塢翻版?哪一段劇情不是看慣的好來塢套路?連有意寫進對白的機巧幽默也是常見的好萊塢語言風格。

明明像極了美片的複製貼上,但概念不同、演員不同、場景不同、橋段不同,一樣造就了賣座強片。最重要的還是,靠票房帶動了整個生產鏈,用盈餘建構出完整生態圈。

你說韓片沒靈魂,少原創,欠深度,都對。但人家硬是好看,硬是賣座,硬是敲得開海外市場,硬是把南韓社會議題成功包裝進好萊塢式的娛樂手法,用不深沉的悲情以及不玄奧的邏輯,娛樂觀眾。

《寄生上流》的奉俊昊在取悅觀眾之餘,不也同時抒發了對社會現象的批判,誰能說他欠缺獨立思考?誰能說他為商業出賣藝術?媚俗的商業跟創作的價值,兩者毫無違和啊!

當蹲點的編劇們找到撰寫的模型,投資方看到票房希望,足夠的資金串起在各環節蹲點的工作者,一起產製符合大眾欣賞口味的商業電影,生產鏈便牢固。隨著票房報捷,迴圈呈現正向循環運轉,可以自給自足的生態圈才形成。

Netflix的《劇本聖經Show Bible》,何止規範劇本,已進階為影集籌劃時的模板。難道他們不想原創?不會獨立思考?原創重要,獨立思考重要,可都沒有觀眾口味重要。

電影是藝術,行。藉由電影講道理,也行。讓觀眾看不爽,就不行。

台灣當然有很多嚮往好萊塢模式的製作人,當然有許多優秀的蹲點工作者,也年年產出叫好叫座的電影。

然而,當整個領域氛圍傾向於鼓勵深沉的悲情與玄奧的邏輯,當政府輔導金評選品味明顯,當電影獎給獎標準偏好明顯,個別蹲點的電影人即使想投觀眾所好,當環境氛圍不支持,也只能徒呼負負。

吳宇森的《赤壁2》,商業大片無誤,在46屆金馬獎沒有入圍任何獎項。吳導受訪感嘆:「感覺有點失望跟遺憾啦,全體工作人員跟演員,他們都做得非常好,也做得很辛苦,居然連個技術獎項都沒有。」

好個「連個技術獎項都沒有」,人家就是要用不予入圍負評你吳宇森的商業取向,維護台灣電影大道理、小清新的血統嘛。

風行草偃,金馬獎既是指標獎項,就會帶電影製作的風向。深沉打敗輕快,玄奧壓制淺白,哲理勝過生活,使命踩踏娛樂,藝術完封商業。台灣電影「點」錯方向,難怪不成局「面」。

所幸,綜觀現況,具備商業性質的佳片仍血脈不斷。電影人中,願向好萊塢學習,願取悅觀眾,願寓道理於娛樂的蹲點者尚不算罕見,他們仍在努力把點連成線。他們的努力,讓電影界所謂媚俗商業的少數聲音,不致於陷入沉默螺旋。

他們快變成稀有動物,有遭到反商業氛圍淹沒的危險,需要保護,需要得到輔導金挹注,需要獲得金馬獎肯定——起碼給個技術獎項入圍吧。

我本是信仰媚俗商業的俗人,電影非我所長,只配看電影,不配評論,更不配對電影界指指點點。此文一出,必有冒犯電影界朋友之處,如被罵被批被絕交,是我活該。

電影人怎麼罵我,我管不著。但是,如果你們繼續產製難看的電影,讓我在看國片時睡著。如果你們堅持電影跟看不看得懂沒關係,讓我懷疑自己智商低。

如果你們讓我打開電視連跳三個頻道統統播放韓片,讓我以為身在南韓。你們沒有資格罵我!

自嘲把雙子殺手「拍壞了」的李安,曾說過:「觀眾買票進來,他是無辜的,你要在乎。在下次拍片,你要當成經驗。」在乎觀眾!是我相信李安在連拍兩部口碑不佳的電影後,必將拍出精采好片的原因。

台灣的編導,該在乎自己?或該在乎觀眾?

我呢?套句徐展元的名言:「真的好想贏韓國!」我在乎台灣電影別再看著南韓車尾燈歎氣,有朝一日,能夠在奧斯卡揚眉吐氣。

在贏韓國前,懇請導演、編劇先戰勝自己。

作者為資深品牌專家

照片來源:作者臉書截圖。

●摘錄自品牌原來如此,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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