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我還能苦撐，但弱勢家庭怎辦？」印尼新政策：移工不斷逃跑，雇主還得一直付錢？
文 陳育晟 圖片來源：天下資料
原訂1月15日上路的「印尼零付費政策」，聘雇印尼移工的雇主將吸收原本由移工自付的12項費用約7至10萬台幣。雖然在台、印雙方交涉下，暫定延後半年至7月15日實施，但聘用移工的成本愈來愈高，有需求的家庭該怎麼辦？
對張姮燕而言，今年農曆新年格外五味雜陳，和半年後即將生效的「零付費政策」有很大關係。
原訂1月15日上路的「印尼零付費政策」，在台印雙方交涉下，暫定延後半年至7月15日實施。但未來生效後，台灣雇主聘請印尼移工，將得負擔原本由移工自付的出國機票、簽證、仲介服務費等共12項費用，約7～10萬台幣。
新政策上路，台灣雇主須多付12筆費用：
1.離境機票
2.回國機票
3.申請工作簽證費
4.取得工作契約的相關費用
5.給仲介的服務費
6.護照費
7.取得警方證明的費用
8.移工在印尼的健保（BPJS）費
9.出境前的健康及心理檢查費
10.安置國要求的額外健檢費
11.移工在印尼境內從居住地前往搭機的費用
12.住宿費
擁有美國普渡大學餐旅與觀光管理博士學位的張姮燕，身兼義守大學娛樂事業管理學系助理教授、台灣國際勞工暨雇主和諧促進協會顧問，收入算是中產階級。
12年前，她還在美國攻讀博士學位時，母親確診肝癌末期，癌細胞迅速移轉全身，迫切需要24小時看護服務，於是開始聘請外籍看護。
撐了3年多，母親仍不敵病魔辭世。原以為可稍稍卸下肩上重擔，父親卻失智，讓打算畢業後在美國找工作的她，只能放棄夢想回台，並在高雄義守大學任教，就近照顧父親。
移工不斷逃跑，雇主就得負擔費用
「12年來，移工對我都是個問題，」為了提升父親照護品質，張姮燕和同住的妹妹除了每月花2萬元聘請印尼看護，還以每半天1500元的價格雇用本國籍看護。
然而，去年3月，疫情開始席捲全球之際，張姮燕赴美國密西根州擔任訪問學人，印尼看護竟丟下失智父親逃跑。
她趕緊越洋報警並請妹妹調閱大樓監視器，發現看護把自己的包包、行李箱都拿走。氣急的張姮燕在臉書爆料公社發布訊息，要網友一起尋找這位看護。
但因「就業服務法」規定雇主通報外籍看護工失聯後，不能馬上遞補，要等3個月才能再申請，她只能透過管道增聘一位本國籍看護，沉重的負擔壓得她和妹妹快喘不過氣。
由於各大媒體跟進報導這位看護丟下失智老人失聯。在輿論壓力下，新雇主也不敢雇用，原來的看護只能回印尼，並傳簡訊向張姮燕道歉。
去年6月，經過3個月等待期，張姮燕想聘用新的外籍看護，卻遇上疫情爆發。若要等國外移工來台，等待時間得拉長到半年至一年以上。若要承接本國雇主終止聘用、釋放到市場的看護，又擔心品質不佳。
好不容易，在9月承接到一位原雇主過世的印尼看護，聘雇許可期限還剩1年多，仲介卻收了她3萬元買工費（原本行情是三年一聘2萬元）。
現在她最擔心的是，新來的看護有意在期滿後返回印尼，屆時新聘的成本勢必水漲船高。
「中產階級還可以勉強咬牙支撐，如果是弱勢家庭，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她擔心的是，一旦零付費政策上路，多數雇主可能無法自力解決困境，「如果移工不斷逃跑，代表雇主得一次又一次支付這些費用，到時候連中產階級家庭都遭殃。」
時常接受其他雇主陳情的張姮燕，把希望都投注在政府。以香港而言，早在1月9日就強硬反擊，宣布香港雇主若聘雇印尼移工，只要支付移工赴港的前2至3日住宿費，其餘費用皆不必支付。
反觀台灣政府卻遲遲拿不出態度，「和香港相比，台灣其實幾乎沒有任何談判籌碼，」賓彬國際總經理陳碩婷分析。
沒有籌碼的原因是，國內從事養護機構、家庭看護工作的社福移工共25萬1856人，其中印尼就佔76.32％，達19萬2217人，「比香港比例高很多，」陳碩婷觀察。
印尼社福移工受青睞的原因是服從性高、願意學習國台語和長輩溝通，但也因佔社福移工近八成，壟斷台灣看護移工市場。最近一年受到新冠疫情影響，移工入境困難已經造成國內缺工潮，未來一旦政策落實，不但雇主等待期可能延長，成本也大幅增加。
台灣政府不是沒有想過增加移工引進國分散風險，最常被提及可取代印尼社福移工的來源國就是越南、菲律賓，但成效均不彰。
前台北市就業服務商業同業公會理事長官文傑觀察，越南社福移工逃跑比例偏高，過去政府曾以此凍結越南籍看護，「最近來台的移工，結束14天隔離就逃逸的，絕大多數也是越南移工。」
至於菲律賓移工則受限語言問題，不受雇主青睞，「因為英語是具有文化優越性的語言，菲律賓移工不願意學國、台語，和長輩溝通有隔閡，」張姮燕觀察。
面對印尼零付費政策再半年就上路，不少長照家庭面臨的兩難是，若不想多支付7至10萬元費用聘雇印尼移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聘雇越南、菲律賓移工，或是花費比社福移工底薪1萬7000元高3至4倍的價格，聘請台灣本地看護。
短期：增加移工來源國
短期內政府能為27萬長照家庭做的，就是增加移工來源國，避免過度倚賴單一國家。勞動部曾在2017年委託學者研究，建議未來移工來源國可增加緬甸、柬埔寨、孟加拉、印度。
官文傑分析，緬甸、印度引進機率較大。台灣自2016年3月底起已在緬甸設辦事處，然而緬甸正逢政黨輪替、新上任領導人積極爭取中國支持，忌憚和台灣走太近。印度官方也傳出希望出口移工赴台，外傳台印雙方已在洽談中，但官方目前均低調否認。
未來更大的危機是，一旦印尼「零付費政策」上路，東南亞各國可能群起效尤。因為越南國會也在去年11月13日正式立法通過，2022年將比照印尼推出零付費政策。
「這代表社福移工已經從過去的買方市場，演變成現在的賣方市場，」長期關心移工人權的立委洪申翰強調，若只是增加來源國恐怕只能治標，要從整體制度思考才能治本。
不少人建議，台灣應該效法韓國實施直聘制，即由雇主直接向移工來源國聘雇移工，既可簡化流程，也可避免仲介多剝層皮。
長期：檢討直聘制度、人力編制
實情是台灣的直聘制度早在2007年就上路，但採用的人並不多。多數雇主寧願花2萬元仲介服務費，由仲介包辦文件、健檢等流程，在疫情前只要等3到6個月就可聘到移工。
「透過直聘中心找人，可以省1.5萬，但得自己完成所有文件申辦手續。更糟的是，政府引進移工的數量不穩定，不見得可以成功聘到移工，」一位曾試圖在台灣用直聘制度雇用移工的雇主，最終仍回頭找仲介。
陳碩婷也認為，台灣不是不能做直聘制度，而是政府現行人力編制下，很難讓直聘制度做得像私人仲介一樣面面俱到。
「我們是分成5個team（團隊），一個team有2個人，每一個team負責120到150個家庭，每天都要出門訪視家庭、解決移工聘後服務問題4小時以上，但縣市政府勞工局卻只有2人專責處理外籍移工事務，」她認為，這是目前政府直聘制服務無法做到像私人仲介一樣細緻的主因。
零付費政策的挑戰即將到來，短期內衝擊難免，但卻是藉機通盤檢討台灣移工、勞動政策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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