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現場】台灣人在芬蘭確診,體驗與病毒共存

作者:廖曉佩/芬蘭不神奇

全球疫情肆虐兩年多後,許多人前兩年一直處在「半軟禁」的居家狀態,以保持距離作為基本社交原則。今(2022)年開始,歐洲正式進入後疫情時代,朝著「與病毒共存」的方向邁進,個人也慢慢恢復社交生活。

我在芬蘭確診了

我個人從去年 7 月至今年 1 月之間,陸續接種兩劑輝瑞與一劑莫德納疫苗。今年 3 月,我經歷第一次接觸確診者,首度使用家用快篩,幸好是陰性;4 月底,我首次感染新冠肺炎 Omicron(新型變種病毒),輕度症狀目前延續兩週。

兩年來過著沒啥社交的生活,不能見人時,還好芬蘭處處都有大自然美景,至少能不戴口罩,安心外出散步。

看著台灣國內受到 Omicron 衝擊,確診人數以倍數成長,人心惶惶;政府與醫療機構人仰馬翻,必須人工設定電子圍籬與追蹤聯繫,匡列接觸者等。確診數天天大幅成長,其實,政府的人力是永遠跟不上的。總算,最近再度更新防疫政策,調整密切接觸者匡列原則。

不管是何種措施,總會引來不同意見;而無論各種措施的立意為何,只要人力調度跟不上,執行度必然會大打折扣,再嚴密的政策也是枉然。

芬蘭防疫政策

芬蘭總人口數約 550 萬,截至目前為止,累計確診人數已超過 105 萬人,其中有少數兩度確診者,我的芬蘭朋友就曾中過 Delta 和 Omicron。以比例來說,幾乎每 5、6 個人當中就有一人確診。

芬蘭的 Omicron 疫情從今年 1 月就開始,每天確診案例都是 1 萬左右,甚至有快 3 萬。這波疫情正好發生在歐洲準備開放的時刻,芬蘭政府在確診數雖高、但重症率與死亡率沒有明顯提升的情況下,繼續維持後疫情的開放與復甦。

去年開始,芬蘭政府便呼籲民眾若有輕微感冒症狀,可自行在家休息,不需要做 PCR 檢測,試圖讓醫療量能恢復正常。因此,確診數字其實都是「低估」,芬蘭大首都地區的衛生機構就認定,赫爾辛基地區 100 萬左右的人口中,事實上有一半都已經感染 Omicron。

到了 4 月份,芬蘭撤除戴口罩的整體建議,認為口罩已經沒有減緩傳播的效力,只建議民眾在公共室內空間、大眾運輸系統內佩戴口罩,其餘情況依照個人需求即可,由於該建議沒有強制效力,因此芬蘭國內佩戴口罩的比例持續下降。

少了由政府頒布的統一限制,各項活動陸續登場,皆由場館或主辦單位自行規定是否檢查疫苗護照、是否要求參與者戴口罩。我曾參與 3 月的一場室內活動,與會者約 5、60 人,戴口罩的人數(包括我)不超過 5 位。

確診後,該怎麼辦?

那麼我在芬蘭確診後,面臨了哪些措施呢?其實就是「自行居家隔離」而已,期間沒有和任何政府人員聯繫,也沒有強制隔離措施,更毋需通報。

芬蘭的隔離建議是 5 天,我的感冒症狀在 4 月 26 日出現,頭痛、鼻塞、流鼻水,快篩陰性。告知公司後我開始居家工作,按照公司規定,病假 3 天以下不需要醫生證明,不過當時我的專案計畫正處重要時刻,且第一週症狀輕微,因此還沒有使用到病假。

由於公司規定,員工必須無症狀至少一天後,才能進辦公室,因此我週五再度快篩,這次卻是陽性!4 月 30 日星期六,出現了新症狀:發燒、咳嗽、喉嚨腫痛、打噴嚏,原有的鼻塞和頭痛也變得更嚴重些,導致睡覺時打呼聲震天價響。

第二週到來,我週一、二請病假;原本想在週三復工,但老闆不准,於是繼續請了第三天病假;週四、五又開始工作,若較疲憊時就小睡一下。這整週每天早上起來,都經歷鼻子完全塞住和頭痛的症狀。兩週後,各種症狀終於開始消退。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防疫之路

芬蘭的防疫做得好嗎?平心而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2020 年疫情在芬蘭爆發之初,各種令人瞠目結舌的亂象,讓我完全無法置信這麼「掉漆」的事竟一再地發生在號稱「最幸福的國家」。

舉例而言,2020 年 4 月,「口罩風波」導致芬蘭國家緊急儲備中心的總經理辭職下台。這起事件先是緊急儲備的口罩拿出來後,被發現居然早在 8 年前就過期,換言之,根本沒有執行定期清查;接著從中國進口的 200 萬片口罩,價格過於昂貴之外還根本是假貨,未達醫療認證標準,發給二級的養護機構人員使用後,出現皮膚過敏狀況,等於毫無用處。

國家緊急儲備中心拒絕芬蘭境內正規醫療設備生產商,而向愛沙尼亞境內兩個有不良紀錄的人購買口罩,一個經營整形美容、一個在放貸。據此,儲備中心總經理辯稱:「太緊急,沒有時間做背景審核。」不過這樣的說詞並未被大眾買單,普遍仍認為國家應該向正規經營的醫療設備商採購。而處理此宗採購案的官員們,歷經一年多的調查仍獲得不起訴處分,由於沒有貪污之實,因此無法入罪。

芬蘭在第一波疫情爆發初期,到處都買不到口罩,乾洗手也一度缺貨。面臨首波疫情的 6 個月內,跟隨 WHO(世界衛生組織)的指示,芬蘭政府堅持「口罩無用論」,甚至花錢請外部研究機構發表口罩無效的報告,且堅持不採納醫師們集體連署、請政府發布的戴口罩建議。這樣的口罩無效報告,後來被有研究權威的赫爾辛基大學學者批評為「研究方法有誤」。

即便 WHO 後來改口呼籲要戴口罩,芬蘭政策還是沒有轉彎,直到數個月後,終於開始向全國宣導戴口罩,並開放低收入民眾前往各機構領取免費口罩。後來在議會質詢中,內閣鬆口表示因為口罩數量不足,才遲遲沒有呼籲戴口罩。

在芬蘭口罩嚴重缺貨的數個月後,開始出現少量的供應量,一個普通醫療口罩售價約 2 歐元,超過新台幣 60 元,網路上甚至還有售價 4 歐,等於約新台幣 120 元,實為坑人!後期供貨比較穩定後,一個口罩價格大約新台幣 13 元左右。而那時候的台灣,早就衝出口罩高效生產量能,不僅可以供應國人需求,還能捐贈給其他國家,包括芬蘭在內。

此外,芬蘭政府於 2020 年夏天花費 6 百萬歐元開發的 APP,用意在警示和追蹤感染鏈,然而追蹤感染的重要資訊居然不提供給確診者與醫護單位。一個造價超過 2 億台幣的 APP,功效卻如此之差,更讓民眾疑惑研發費用究竟是花在哪?

芬蘭政府受限於憲法規定,防疫措施一年來的重點都是「建議」而不是強制,因此對於不遵守建議的人無計可施。但當時疫情已經肆虐一年,卻依然未見從「法律面」加強國家進入緊急狀態時的執法權力,最可笑的是,執政內閣研究多時、想要從法律層面修改的提案,一進到國會就因「違憲」直接被攔腰砍斷。

始終如一的堅持:孩童受教權

雖然芬蘭防疫政策一路以來出現各種莫名其妙的狀況,但有一項決定卻是始終堅定,那就是盡可能維護孩童的受教權。根據科學數據,幼童的感染率與傳染率低,幼兒園始終不停學,讓有小孩的前線人員可以安心上班。

甚至,在疫情初期各種防護設備(包括口罩)都不足的情況下,依然堅持開放幼兒園,同時讓家長有為小孩請假的自由。

學生年齡 12 歲以下的校園也努力維持不停課,甚是力拼實體上課,以確保孩童權益,尤其有些孩童家中經濟弱勢、或有其他家庭問題,因此更必須依賴校內免費午餐等資源。

與病毒共存,共識相似、做法不同

總之,對照兩個國家,防疫政策展現出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兩種截然不同的社會架構。我在芬蘭感受到的是,雖然個人自由遠比防疫重要,但政策以科學數據當指引,人民普遍信賴政府決定,跟隨政府建議。當政府建議戴口罩時,即便沒有罰則,8 成以上民眾都會遵守。加上兩年多來疫情對經濟造成的嚴重衝擊,因此即便 Omicron 疫情確診數依然高,政府與民間對於「與病毒共存」、回歸正軌的方向已有共識。

在芬蘭,如果家人、朋友確診,只需要告知主管一聲,就能在家上班,不需要任何證明。若本身有輕微感冒症狀就自己在家隔離,可直接向公司告假,自行購買快篩做檢測,完全不須使用任何行政或醫療資源。

根據個人觀察,台灣則是在防疫上較為緊迫盯人,各種緊急措施火速頒布,社會風氣較依賴整體信賴感,總是因為怕某些人會違規,而有各種強制隔離措施。個人的行動自由在集體利益之前,基本上毫無置喙餘地,卻也因此讓行政資源持續過載。此外,許多公司要求檢測或是政府文件證明,才准予請假甚至在家隔離,也讓行政、醫療量能持續被不必要地佔用。

台灣要走向與病毒共存,不只政府政策需要調整,公司行號也必須一起共體時艱,搭上世界遠距上班的能耐與趨勢。媒體亦該克制、不要煽風點火,別把個案放大,散播恐懼氛圍,導致理性討論空間一再被壓縮。

再說,政府有其職責所在,個人也有自己該盡的責任與義務,不應該撒蠻地主張任何大小事都要政府負責。既然是自由國家的公民社會,國家權力不是無限上綱,人民就得展現相對的姿態,以公民身份監督政府,而不是成為無端苛責政府的刁民。希望台灣度過這波艱困的疫情,慢慢一起回到常軌。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與病毒共存】歐洲篇:在芬蘭確診新冠肺炎,該怎麼辦?政府要我「自立自強」》,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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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廖曉佩,2017 年離開十幾年劇場生涯,跑到芬蘭留學。由於興趣太廣泛與熱愛新知,念了三個全然不同的領域:政大廣告學士,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設計碩士,芬蘭阿爾托大學(Aalto University)的永續創意碩士。目前籌備創業中。臉書專頁分享在芬蘭的文化觀察與生活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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