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評論】台灣窮學生在倫敦頂級百貨打工，是什麼體驗？

作者：王顥燁／小城旅人雜記

離開倫敦不知不覺已過了兩年半，最近和友人聊起當時的生活，還是非常想念倫敦的各種風景。

當時，身為背負大筆學貸的窮苦留學生，我從第二年開始打工負擔生活費，透過朋友介紹去到一間小眾精品香水品牌工作，因為是兼差性質，所以分別在位於柯芬園（Covent Garden）的倫敦總部，於約翰路易斯（John Lewis）、塞爾福里奇（Selfridges）和哈洛德（Harrods）三大百貨公司工作過。

在台灣幾乎沒有從事過精品服務業的我，發揮劇場人兵來將擋、有問題就解決的精神，成功說服品牌經理聘用我。試用的第一天，我非常幸運地遇到兩名要購買該品牌明星商品的中東顧客，讓品牌經理非常開心。至今我還記得老闆閃閃發亮的雙眼和興奮的語氣，他大概沒想到一副書呆子模樣的我，也可以在試用第一天就賣出商品吧！

逢年過節，我沒有像其他留學生一樣到歐洲不同國家旅遊，而是在精品百貨公司的華麗裝潢間流轉。因為這個機會，我一共經歷了 3 間精品百貨公司的面試和新人訓練。當初為了成為專業劇場人而出國進修的我，從來沒有想到會有這段插曲，經歷了一年左右的櫃姐人生，也開啟我對陌生開發的潛能。

從倫敦品牌總部通過面試之後，要派任到不同的精品百貨公司櫃位前，還得通過百貨公司樓層經理或人事部門的面試，才能順利到職上班。每個公司的規定不太相同，也分別反映各個公司的經營風格。

約翰路易斯：老牌百貨的人情味

約翰路易斯（John Lewis）是老牌連鎖百貨公司，於牛津街分店內部裝潢簡約，設備較為老舊，雖然該有的品牌還是都有，但顧客普遍年齡層偏高，常常會看見盛裝打扮的老爺爺、老奶奶前來採購，也會有倫敦人特地來選購聖誕節禮物。

在約翰路易斯，部門辦公室是很普通的隔間，銷售員的更衣間也非常樸實，灰色鐵櫃看起來有些年歲痕跡，兼職員工每次都得排隊登記才能領取櫃子鑰匙，因此下班時間總是大排長龍。

樓層經理面試時只問了非常簡單的幾句話，大概是要確認我不是壞人。員工教育訓練也非常單純，只讓我看著電腦播放的影片、回答問題，沒有什麼品牌故事和理念分享。但這裡的員工餐廳非常便宜，比我晚到職的品牌分店經理還常常為了省錢，在非上班日到餐廳用餐，最後遭其他品牌的同事與樓層經理抗議，只能說英國人還是非常在意「吃相好不好看」這件事。

雖然店面沒有同條街上其他百貨公司的那麼精緻，但櫃員之間聯繫較多，也比較願意互相幫忙，我就因此獲得旁邊 Hermès（愛馬仕）櫃位的經理幫忙，以員工價購入一支心儀許久的手錶。

這位個子嬌小、黃皮膚的 Hermès 品牌經理，是從小來到英國的伊朗移民，每天從倫敦東邊城鎮 Stratford 通車來市中心，都要快一個小時的車程。對面 TOM FORD 有一位黑皮膚的櫃姐，有時會非常有朝氣地跟我寒暄，後來才得知她是一位演員，而且還持續在參加試鏡，但慢慢地習慣這份工作幫她帶來的穩定收入，甄選也就越來越少去了。

塞爾福里奇：年輕人喜愛，重視個人化服務

塞爾福里奇（Selfridges）則位於牛津街地鐵站出口，豪華、時髦、龐大，頗受年輕顧客歡迎。我的品牌銷售櫃位在牛津街正門口進來的廳堂，總是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客人，雖然各種年齡層都有，但仍以年輕族群、中國人、中東人居多。

塞爾福里奇由 Harry Selfridge 先生於 1908 年建立，是一家超過百年的精品百貨公司，然而 Selfridge 先生很早就因賭博債務賣掉公司，品牌經過多手轉賣，於 2021 年由泰國的中央集團（Central Group）和奧地利的西格納控股（Austria's Signa Holding）以 40 億英鎊從加拿大 Weston 家族集團手中收購，遠低於 2003 年收購金額為 60 億英鎊。

我非常喜歡塞爾福里奇這間百貨的故事，之所以會這麼了解，正是因為在教育訓練時分享了很多品牌故事，彷彿讓我上了一堂企業人際經營和行銷管理課。該百貨公司當時最重視的是個人化服務，認為精品到處都可以買得到，但只有塞爾福里奇的最與眾不同，所以他們經常和潮牌合作推出快閃店（Pop-Up Shop），推廣年輕設計師的作品。我還曾經遇到來品牌櫃上支援的銷售員是年輕設計師，即將在快閃店推出她和朋友共同經營的品牌。

從員工教育訓練，就可以看出一家公司對員工的態度。可能是因為塞爾福里奇的建築進行過擴張，光是員工更衣室就幾乎是一整層樓，空間明亮舒適，還有可以坐著化妝的小空間，櫃子則配有先進的密碼鎖，除此之外，員工更衣室還囊括了淋浴間、衣服送洗服務。不過這規模超過一萬名員工的龐大集團，員工餐廳也自然貴一些。

這一切之中，最吸引我的是牛津街正門口進來的柱子，上端有玫瑰花的石頭雕飾，這是因為 Selfridge 太太最喜歡黃玫瑰，因此興建時特別將玫瑰融入建築，包裝袋也一直都是黃色的。雖然品牌早已轉手，塞爾福里奇的精神似乎仍隨著美麗的建築物一起保留了下來。

哈洛德：歷史悠久，激盪創作靈感

哈洛德（Harrods）是英國最頂級的百貨公司，擁有兩百多年的歷史。這段經歷給了我最多創作靈感，曾經基於這裡的故事寫出一個音樂劇大綱，也許未來我會將它寫成一部完整的音樂劇。

我在倫敦哈洛德百貨只短暫幫忙過一個忙碌的假日檔期，但當時為了這兩週的工作，甚至經歷了一連串的面試和員工訓練。現在回想，很感謝當初品牌經理將我調派到那邊幫忙，因為 3 家百貨公司之中，就屬哈洛德的面試程序最完整，從個人面試到團體面試，花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比起前兩家的 10 分鐘面談，謹慎很多。

哈洛德的員工訓練為期整整兩天，不誇張，真的像是一場單人脫口秀演出。兩天的員工訓練都是由同一位資深人事經理進行，他是一位大約 4、50 歲的菁英人士，穿著高級西裝，身型微胖，有一口標準的英國口音，說起哈洛德的故事，令人聽得津津有味，對待每個人都非常親切有禮，還當面稱讚我的西裝外套好看，如同公司理念所強調的一般，讓人有加入一個大家庭的感覺。

哈洛德對客人則是非常強調忠誠、全面的服務。但因為建築老舊，內部格局非常詭異，若說最有可能藏有「遊蕩的靈魂」，這幾家百貨公司之中絕對非哈洛德莫屬。我在這裡待的時間不長，最喜歡下班後到店裡買打折麵包和甜點，因為食品區的裝潢總讓人感覺置身於《哈利波特》裡霍格華茲的餐廳。

百貨兼職，是為了繼續追夢

回到台灣之後，我與精品業沒什麼緣份，服務過的精品品牌香水也幾乎沒有拿出來用過，以員工價購入的化妝保養品到現在還用不完。倫敦的打工生活，是我這輩子目前為止穿最久西裝外套、最常掛著精緻妝容的一段日子。

後來我才知道，有許多演員或劇場工作者也都靠著百貨銷售工作維持生活開支，因為一週 3 天的工作就足以支撐他們在倫敦的生活支出，好多人也都藉著這個兼差來維生，以繼續追求夢想。

最前線的銷售員行列中，很多都是移民或外籍移工，來自東歐、巴西、中東等地。在工作中認識的朋友、經歷的文化衝突、聽到的故事，都成為我求學生涯很重要的回憶。我毫不後悔那段留學時間的假期沒有到鄰近國家遊玩，因為這幾段工作上的經歷到現在還是歷歷在目，也許這就是最難得的倫敦生活吧！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窮學生的上流打工日記：為了劇場夢留學倫敦，意外體驗頂級百貨「兼差插曲」》，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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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顥燁，又名好野，彰化人，現為創作者。英國倫敦皇家中央演說暨戲劇學院（Royal Central School of Speech and Drama，University of London）劇場創作碩士（MFA Advanced Theatre Practice）。近期研究聚焦於都市認同、文化觀察和當代移民認同。相信「劇場即政治，表演即生活」，在影視舞台上探問真實，於日常街景中挖掘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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