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讀家】俄國政策動向,其實與台灣息息相關

作者:裴凡強/From Russia 我在俄羅斯上班

《俄羅斯向東轉:東亞新勢力?》莫斯科國立國際關係學院博士生王家豪,和香港教育大學羅金義教授繼年初合作完成《絲綢之路經濟帶:歐亞融合與俄羅斯復興》後,不到半年的又一俄羅斯相關力作。

什麼是「向東轉」?

讀者看到書名可能會有點困惑:什麼是「向東轉」呢?那就要從俄羅斯這個國家的特殊性講起了。

如果說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那以「第三羅馬」自居的俄羅斯也不是,不過耗時倒不長。俄國人以每日平均擴增 130 平方公里的速度,讓本來一個小小的蒙古附庸莫斯科公國(Grand Duchy of Moscow),在經過 5 百年之後,成為今日我們在地球儀上所看到的龐然大物:橫跨歐亞兩大洲的國家。從此也名符其實繼承羅馬的雙頭鷹國徽,睥睨東西。

世界上「橫跨歐亞」的國家有好幾國,但這卻是一種模糊的概念,若以俄羅斯為例,精確地分析這種概念的話,其廣袤的國土面積達 1,700 萬平方公里,佔整個地球陸地的十分之一(極盛時代還曾達到六分之一)──是 9 個時區、100 多個民族語言的差別。每天當最東方的堪察加半島(Kamchatka Peninsula)上的原住民「阿伊努人」(The Ainu)迎向晨曦道聲早安之時,最西方的加里寧格勒(Kaliningrad)居民,卻連前一晚的月光都還沒見到。

一眼看不完的領土中,還包括 19 世紀後半葉才拓展到的「黑龍江以北,烏蘇里江以東以及外興安嶺以南」,這 60 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其中就有我們熟悉的不凍港海參崴──這裡已經改以俄文直譯為「宰制東方」的符拉迪沃斯托克,而俄羅斯又以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時間,修築全長 9,288 公里的西伯利亞鐵路,橫貫帝國東西。

儘管如此,任誰都看得出來,不論是後來的蘇聯還是解體後的俄羅斯,其重心還是放在僅僅佔俄羅斯領土面積 25% 的歐俄上;而在歐俄上,重心甚至只在莫斯科上,連列寧格勒(聖彼得堡)都沒那麼受到重視。一直到普丁自 1999 年 12 月 31 日上任、調整路線後,才一改前任總統葉爾辛想走親歐美路線的政策,轉而處理陳陳相因的老問題,以及尾大不掉的地方勢力。畢竟在亞洲,俄羅斯也是持份者。

本書要討論的,就是這 20 多年間的情勢,全書共分緒論「俄羅斯的東亞政策」、「中國」、「大中華」、「東北亞」、「東南亞」與「印太」等六章,若再加上後記與參考文獻,也就薄薄的 157 頁,也可以說是兩位學者自《絲綢之路經濟帶:歐亞融合與俄羅斯復興》的亞洲政策部分的再一次演繹。

第一章開宗明義地以杜斯妥也夫斯基(Fyodor Mikhailovich Dostoevsky)「在歐洲我們是韃靼人,而在亞洲我們是歐洲人」這兩句話,巧妙地以俄國人尷尬的身份認同為開場,再從莫斯科與「東亞諸國」的交往歷史、地緣政治,加上與東亞各區域發展的規模不同,深淺不一而導致利益與矛盾相異為切入視角,勾勒出俄羅斯制定國策的緣由與意涵,探究「可能的」關係發展與挑戰,分析錯綜複雜的經濟戰略考量。

另外,正因為俄羅斯向東轉的年份不長,決心夠不夠堅強尚有待觀察,因此在每一章的探討中,兩位作者都拋出了許多問號,在一個個問號的背後,可以延伸出無限可能的答案。誠然這些問題,只怕就連此時此刻的普丁都沒辦法回答,然而即使一時半刻沒有答案,但是重要的部分還在於問題的本身,兩位作者儘管不提供給讀者寓言式的答案,但是他們盡責地羅列出這個世界面積最大的國家、核武強權,與東亞各國基於現實主義的種種考量,也已經足夠去預先設想可能造成的波瀾,從而避險了。

從記者到翻譯:「躬逢其盛」的職涯

而以個人在職場上的經歷來說,這 20 多年的普丁執政向東轉,倒是息息相關。起先在《遠見》雜誌工作時,因為當時臺灣對俄羅斯討論的不多,而 2003 年又是俄羅斯因油價飆漲致富的年代,於是筆者提出在「全球焦點」欄目下,以擱置「安大線」(由俄羅斯西伯利亞的安加爾斯克油田至中國大慶的石油運輸管線)問題為題,質疑普丁的決策不當。後來資訊紛紛揭露後,我才恍然大悟──這是向東轉後剷除原本的遠東寡頭勢力,與兼顧對中日外交的結果,而對自己不夠全面的報導感到懊惱。

其次,本書提及「向東轉」的重點年份──2012 年,筆者更是躬逢其盛。研究所畢業後,進入室內設計公司加入「海參崴濱海海洋生物館」的翻譯團隊,而海生館就是為海參崴作為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第二十四次峰會東道國舉辦地,展現新市容的一部分。

為了交通方便,也為了給前來參加 APEC 的各國領袖與貴賓留下好印象,俄國政府斥資修建了兩座大橋,直通會場──座落於「俄羅斯島」竣工甫一年的「遠東聯邦大學」(Far Eastern Federal University)校區,海生館同在島上。不過好事多磨,其他建設都順利施工,只有海生館除外,公司承包的各款項與設計費也一直受到拖延,且直到 APEC 順利舉辦,都無法竣工。傳來的消息往往都是工程延宕的負面新聞,要不然就是白鯨、海象等不到開幕就喪命的可悲訊息,無止盡的催款文書更是工作的很大一部分。

當筆者決定離職前,出現了書中提到的一家建築公司開始統包海生館工程。當時俄方來的公文,這家公司名稱由俄文直譯為「造橋專家」,而在《俄羅斯向東轉:東亞新勢力?》書中則以音譯 Mostovic,總之講的是同一家公司。書中談到 Mostovic「於 2014 年宣佈『勝利」』項目,透過開採朝鮮的礦產以籌集資金協助其鐵路網進行現代化,投資金額高達 250 億美元。然而翌年 Mostovik 因財困宣佈破產,導致相關項目無疾而終。」

在書中看到這一段,想到這家公司出現後,工程一樣牛步進行沒有起色,而引薦這家公司的「遠東區建設局局長」卻在 2014 年底,先一步遭控「受賄」、「浮報」被捕,重判 12 年,罰款 4 億盧布(折合美金約 5 百萬元)。臺灣設計團隊用力甚深的海生館,直到 2016 年 8 月才終於落成,此時 APEC 都已落幕 4 年了⋯⋯。

俄國政策動向,與台灣息息相關

另外,普丁的藍圖是試圖將海參崴打造成「北方港澳」,是減免關稅的自由港,每年舉辦東方經濟論壇(Eastern Economic Forum)招商;而筆者目前服務的博弈區也正擴大營業。只是這「俄羅斯港澳」,前有西方制裁導致盧布暴跌,後有新冠肺炎影響觀光,未來何時能達成預期願景,同樣也是問號,但普丁就像當年的彼得大帝一樣,把目光瞄準了一直被忽略的遠東地區,打算「開一扇向亞洲的窗」,只要向東轉的政策持續,對投資人來說大概也不會是大問題。

過去,筆者在俄國西邊的第一大城市莫斯科讀書,後來又到東邊的第一大城海參崴工作,從兩地的發展上看得出來,這雙頭鷹的兩個頭曾經都只看向西方,但是在行不通之後,俄國人又一次展現他們的靈活思維,準備在東方有所作為,因此未來會碰撞出什麼樣的新火花,讓人期待,世界也睜大著眼睛看著。果戈里(Nikolai Vasilievich Gogol)曾把俄國的變化之快比喻成風馳電掣的三駕馬車(Troika),未來的變化不知是否又會快得讓人驚訝不已呢?

儘管俄羅斯對很多人來說非常遙遠,即使去玩,通常目的地也是位於歐洲的莫斯科與聖彼得堡,如今即使向東轉,看似也跟一般人的生活沒有太大關係,但事實上若從臺北向北直飛海參崴,也不過就是 3 個多小時的距離,俄羅斯近在咫尺。

比如成書後發生的「海地總統遭暗殺」、「中共不需武統臺灣」這兩件事情,俄國都直截了當的議及臺灣。在普丁打算於亞洲新起爐灶、平衡國家在東西兩面的發展之時,其雙頭鷹思維的實踐,與在這個區域的任何動作,臺灣當然都不該輕忽。

蘇聯解體至今已整整 30 年,今天,俄羅斯的實力誠然已經難與當年相提並論,但還是舉足輕重,因此中共的臺海政策完全不考慮俄羅斯的態度是不可能的。本書第二章與第三針對「中國」與「大中華」撰寫,讀者一定能感覺到俄羅斯的動態就在你我身邊;從這邊向下閱讀,俄羅斯在東北亞、東南亞乃至澳洲等地區的舉措,想必也會對臺灣產生影響。

《東亞新勢力?》這本王家豪與羅金義兩位學者透過研究看到俄羅斯向東轉的趨勢,讓人尊敬,而這個新勢力,豈可等閒視之?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俄羅斯「向東轉」與台灣息息相關!從跨越 9 個時區、100 多個民族的東亞新勢力說起》,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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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裴凡強。人在「寧古塔」,俄名「SLAVA」,生於臺北市,長於大安區,外省第二代,前世俄國人(猜測)。考上歷史系卻大半時間泡在俄文系修雙主修,目前擔任外籍勞工,最得意之事為中華民國史上第一個在曾母暗沙採訪的記者。合著有《島嶼岸邊》、《紛分和合》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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