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陳國祥】台灣不該要求美國對台戰略清晰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中國大陸武統聲浪高漲，解放軍進犯台灣風險大增，台灣及美國親台人士紛紛要求美國政府必須明確表態，改採戰略清晰，言明共軍一旦犯台，美國必然馳援捍衛台灣安全。面對日益強烈的戰略清晰主張，美國國安相關官員卻清一色表面維持戰略模糊政策，他們的考量為何？台灣該祈求美國對台改採戰略清晰政策嗎？

白宮國家安全會議印度太平洋事務協調官坎貝爾，日前公開表示，他反對放棄美國針對中國侵台的戰略模糊政策，並指台灣海峽一旦發生軍事衝突，將不會局限在小的地理區域內；而是迅速擴大，並導致全球經濟陷入無可預知的混亂，所以並非單純地緣議題。坎貝爾提到一個過去鮮見的說法，就是美國將和日本共同採取「幕後適當行動」，以嚇阻中方並保台灣和平。

台灣已成美中之間最大衝突點，但川普與拜登政府即使加大壓制中國力道，也仍維持美國僅提供台灣建立自衛能力所需的武器，而未保證在中國發動攻擊時出兵介入。坎貝爾依舊謹守美方「戰略模糊」立場並強調，這個原則乃當前美方維持和平穩定的最佳方式，外界疾呼直接表態防衛台灣的「戰略清晰」路線則可能引發「重大負面」效果。

他重申美國對台戰略模糊政策確實令許多台灣民眾感到失望。大家的疑問是：既然強調美國會和日本在幕後採取適當行動，對台灣和北京傳達一個非常明確的訊息，就是「我們決心提升嚇阻力，確保台灣能活在和平之中」，為何不乾脆說清楚講明白，好讓北京知所忌憚？

戰略模糊政策緣起於1979年美中正式建交時，美國國會制訂台灣關係法，內中規定「任何以和平手段以外的方式來決定台灣未來的舉措，都將引起美國的嚴重關切」。也就是對於一旦中國以非和平手段襲擊台灣，美國將如何應對並無任何承諾或保證，而這項政策被稱為「戰略模糊」。

戰略模糊運行期間，台海發生多次危機，都在這個框架下有驚無險化解。其用意在於以小心翼翼的平衡，確保台海和平；既可以避免激怒北京，也可以避免慫恿台灣宣布法理獨立。

在美中台戰略三角關係中，美國的戰略模糊政策證明經得起考驗，因而得以在中國和台灣之間扮演仲裁者或調停人角色。中國若升高挑釁台灣，美國就加強軍售、拉高警告聲調甚至軍演，以迫使中共有所顧忌而尊重現狀；台灣的台獨傾向若冒頭，像陳水扁執政後期蠢蠢欲動，就敲打兩下，逼迫台獨傾向降溫。

然而，北京近年對台軍事施壓劇增，過去行之有效的模糊戰略還堪用嗎？2020年9月的《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季刊出現一篇文章，直指「美國的對台政策不能再模糊了」。文章作者哈斯（Richard Haass）大有來頭，他是現任外交關係委員會主席。

哈斯認為，戰略模糊已「壽終正寢」，現在是美國推出戰略明確政策的時候。只有更明確地承諾，美國將強而有力回應中國對台動武，才能使台海地區更安全，更符合美國利益。

這篇文章激起美國相關各方，對美台關係是否應放棄戰略模糊大辯論，至今猶未歇息。在這場辯論中，戰略清晰抑或模糊的主張旗鼓相當，但拜登政府官員傾向於模糊政策不變。

美國官方繼續保持戰略模糊政策的主要理由，是因認為戰略清晰會激怒中國，可能迫使其向美台軍事準結盟挑戰，反使台灣陷入險境。放棄戰略模糊，對美國風險、成本和代價都太高，美國難以承受。簡而言之，清晰政策可能激怒中國，把習近平「逼到牆角，鋌而走險」。

基於這種顧慮，拜登政府採取混合版的對台戰略，一方面積極規畫與分享對台灣的防禦計畫，但不先明白承諾防衛台灣並和盟友合作對抗中國；既有反制戰略的清晰內容，同時保有戰略模糊的影子，希望藉此嚇阻中共武力犯台，又不至於過度刺激中國，把它逼到牆角。

負責印太政策協調的坎貝爾的說法最有代表性。他認為不論是美國還是中國，都覺得保持台灣一定程度的現狀，符合兩國最大利益；而「所謂的戰略清晰有一些重大不利面」。

至於戰略清晰有什麼重大不利呢？情報總監海恩斯（Avril Haines）上月底出席參議院舉行的全球威脅聽證會時直說，那就是中國會加強認為美國決意遏制中國崛起的看法，將帶來極大不穩定，包括使用軍事力量，可能會導致北京在全世界範圍內咄咄逼人地破壞美國利益。

海恩斯還重申顧忌，「如果美國放棄戰略模糊，台灣可能將變得更傾向於獨立，因為台灣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在走向獨立方面變得更加強硬，尤其是他們看到香港發生的事情，這是一個逐漸增長的挑戰。」話說得夠明白了，保持戰略模糊不是美國政府捍衛台灣的決心不夠堅決，恰恰相反，正是因為避免把台灣進一步推向火坑。

我們可以確信，拜登政府拋棄「戰略模糊」、走向「戰略清晰」的可能性極低；但已從戰略模糊的一邊，向戰略清晰另一邊挪動腳步。雖然沒有移動太多，但為了應對北京對台北構成的威脅，必然隨著情勢變遷而相應擺動，在兩者之間求取最適切的位置，這個政策應是深思熟慮下的最佳選擇。

就此而言，台灣若為求心安而要求美國態度更加清晰，後續效果可能適得其反，把台海推向更加兵凶戰危的邊緣。所以，渴求安全的台灣民眾，應該深明美中台三角關係的敏感性，大可不必為了求心安而陷入更大的不安情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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