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為高教把脈 別用社會情緒搖擺教育政策

讀者投書：何正信（台灣科技大學名譽教授）

為了探討高教問題的解決方案，我在〈【Yahoo論壇】為高教把脈 教育部的病因在哪兒？〉一文中，先簡約彙整出高教問題如下：經費不足、生源短缺、大學校數過多、退場機制動力不足、各校面貌模糊(特色區隔不足)、院級運作無成效、與產業脫節、教師低薪、教師評鑑攪亂教學成效、升等機制僵化、違反學術倫理、專案教師保障不足、血汗兼任教師；私立學校則另有董事會不健全、專任教師易淪刀俎等。接著，嘗試從系統性的角度提出包括《國家定位》、《教育部》、《政治代議士》、與《媒體》等四個面向作為病原，該文最後並探討隱藏在前兩個面向的深層病因，以及可行的解決之道。尤其著重在教育部的部分，就其體制、與各大學之互動範式以及其人員心態等因素，做了較細膩的分析。本文擬就後兩個面向作一些探討。

首先，政治代議士分中央級的立法委員及地方級的縣市議員或鄉鎮代表。不管級別，理論上，代議士的任務就是代表人民推動民主進程，也就是個代表人民監督政府執行政策的代理人，其實沒有那麼偉大。不幸的是台灣的民主歷史實在太短，從中央集權一下子盪回鐘擺的另一邊，竟成了民粹。結果是一選上代議士，就忽然變成天王老子，比所有的官都大，甚至比所有的老百姓還大。

最後是，種種不是代議士應該管的事情也非插手不可，相關官員又敢怒不敢言。當民主缺乏規範，一個好好的計畫就有可能被修改得面目全非，甚至無法推動。教育的問題自然也免不了，這也是我在上文提到，除非給教育部一個獨立體制，否則只要代議士還是目前的水準，教育問題還真的不好解。

讓我們先冥想我們印象中的代議士水準：地方經營為先、作秀心態為主、黑道漂白為要、利益關說為常。如果是地方級的代議士，這些行為造成的影響程度，或許還不大，中央級則不然，因為掌管的是中央政府預算的審核權，對國家的政策影響不可同日而語。試想，如果只重地方經營，何期其能站在更高的國家角度，鑑賞一個政策的優劣，並據以審核經費；如果只是作秀心態，何期其能認真了解一個政策的大端細節，並據以審核經費；如果只是為了黑道漂白，何期其能站在公平正義的角度為民喉舌；如果只重利益關說，不管係為民還是為己， 何期其能嚴守不當利益的界線。

其實，這些也都直接或間接造成了目前高教的困境。回想當時《廣設大學》的政治承諾，如今看來危害不可謂不大，這些還不是當時的代議士們為了「縣縣有大學」所為之關說造成的？再回想《五年五百億》的頂尖大學補助計畫，據說當時提出計畫的原意是想集中國家資源，在短期內將台灣的一所一級大學推上國際，如果能因而進入世界百大前二十、甚至前十，則對台灣的高教國際形象，甚至整體國際形象，必然是個大加分。結果計畫構想一出來，其他大學為了分一杯羹也好、代議士為了地方經營也好，都大力施壓教育部，於是一個頗有理想的計畫就這樣變成了半個雨露均霑計畫，如今五年早就過了，台灣還是沒出現頂尖的國際級大學。

為甚麼經過這麼多年，中央級的代議士水準雖有進步，但還是普遍難以脫離上述印象？我想最大的癥結，是跳不出地方格局，而這個根源竟是選舉制度造成的，尤其是《小選區》的設計造成的。我從來不贊成中央代議士，是由小選區選出的，因為小選區太容易操作選票，這跟被選舉人的水準就自動脫鉤，似乎只要有錢就能出來選、就有機會；說到買票，小選區也容易下手些；再者，小選區選出的代議士最容易被地區綁架，只在意地方，常常囿於人情壓力下，不得不分身處理地方事務，這些都是造成上述印象的主因。

媒體是另外一個影響教育政策的大因素，尤其在網路媒體興起之後，任何議題都隨時可能失焦，最後甚至胎死腹中。單以國家課綱為例，在國家定位不明的情況下，這本來就是個大難題，可是就現實面來看，課綱無疑必須擔負起讓我們的下一代，建立起與自己的生活環境緊密結合的歷史與地理情感，這樣才是真實的、有生命感的教育，而這些其實在暫時跳離國家定位下，還是辦得到的。可惜，常常就是課綱一出來，批評的力道就蜂擁而來，有的批評一看就知道又是媒體一慣的立場獨白，其實並沒有就課綱內容做有價值的分析；有的批評則極其煽動、帽子滿天飛、唯恐天下不亂。

網路上更有一群網路酸民，任何話題都可以扯到顏色，並且善於藉言論自由之名，製造假新聞，搞得是非不分，政策也因而面目模糊。高教的問題何嘗得以倖免。當看到一個有關高教生死的退場機制，被道貌岸然的媒體，堅持一毛錢也不能給私校董事會拿走的《高貴情操》，搞得教育部硬是不敢透過《還利於私校董事會》的角度，來提出快速可行的方案，就可見媒體影響力之一斑。

我們發現這兩個面向與社會情緒息息相關：他們都是引爆社會情緒的最有利工具。社會情緒一經挑起，只看立場，不分黑白，這種氛圍之下，再好的政策都沒有機會以理服人。政治代議士的問題或許可以透過選舉機制的改變來選出真正能從國家角度看事情的民主代理人，當免不了在需要為民說項時，也能自我節制。媒體是個最複雜的難題，在一個民主素養還不是很成熟的社會裡，媒體亂象，還是要透過逐步豎立適當法規的方式，來加以規範，以提升媒體的素質。

也就是說，這兩面向的問題都沒有一蹴可幾的解法，不過卻都很值得在認定目標後，著手規劃，逐步進行。因為這兩大面向的進步，絕對可以讓教育制度逐步走出泥沼，並讓整個社會跨入良性循環的發展階段：代議士越有節有守、媒體越知所進退、教育政策則越能高瞻遠矚。如此則國家幸甚、高教幸甚。

最後，講個有關於政治代議士有為有守的小故事。十多年前，我還在負責某高教私校校務的時候，就曾接到某代議士的關說，表示她朋友的小孩想進本校的一個熱門科系，並把考試分數給我，我答應她問問系主任看看，成績有否商量，最後我回電說明該系的錄取分數後，該名代議士知道成績有點差距，就直接謝謝我，並表示不便勉強的意思。私校一般雖然可以不用理睬代議士，因為預算跟他們沒關係，但是搞好地方關係對校務的發展還是有助力的，這也是我們不會斷然拒絕關說的原因。那次的經驗，讓我津津樂道，因為代議士有被請託的壓力，但不會毫無來由的把壓力轉嫁到學校上去，就是個有為有守的好例子。看來這不是做不到的事情，端看代議士的水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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