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呂建和】桂花開了 他沒忘記要泡壺桂花茶

作者為振興醫院公關組組長

醫院種了一大片的桂花樹，每到秋天桂花樹開花時節，尤其在秋涼晚風的夜裡，桂花的特別香氣顯得更為濃郁，而經過一夜的微風吹拂，早上總會看見桂花落了滿地，襲成一大片金黃色碎花毯，婆婆指著滿地的桂花告訴身旁的爺爺說那是「金桂」，是她最喜歡的花，也愛上桂花茶的芬芳與甘醇。

婆婆和爺爺相約一起住進醫院裡的護理之家，因為不想麻煩兒女們，尤其婆婆知道自己失智狀況日益嚴重，將來一定會需要旁人照顧的，她也不捨老伴還要為了她的疾病飽受折磨。

婆婆的狀況持續走下坡，漸漸地認不得人了，連行走都成了問題，爺爺開始推著婆婆在醫院裡四處走，他們最愛駐足在桂花樹下，尤其在秋天桂花開時節，那濃郁的桂花香氣總會讓婆婆突然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那是他們一起攜手走過的記憶。

只是轉身看著他，又會忘了他是誰，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過去的某一刻裡，但爺爺並不以為意，只是向婆婆說：「我去撿一些桂花回來，我們拿回去泡茶好不好？」「好好好，我愛喝桂花茶，你快去撿！」婆婆說話的樣子不只像個小孩子，甚至已經痴傻了。

過去幾年，爺爺推著婆婆在清晨薄霧中走著，訴說著他們已模糊褪色的年輕歲月；他推著她在明亮的日子走著，訴說著他們曾經快樂滿足的時光；他推著她在陰雨的天氣走著，訴說他們那段艱苦撐過來的日子；他推著她在昏黃的美景走著，訴說著他們走過同甘共苦一同扶持的點點滴滴；他推著她在寂靜的黑夜走著，訴說著他們已走到了白髮蒼蒼。如今他唯一能為婆婆所做的，就是這樣默默陪她走著，一步不離直到她不想讓他推為止。

那天夜裡，繁星點點高掛天上，爺爺靜靜推著婆婆散步在花園小徑上，園子裡的開了花的桂花樹散發著很濃郁的香氣，小小黃白色花朵的香味沿著小徑四處飄散迎面撲鼻而來，爺爺突然發現他今天的情感特別濃烈，很想對婆婆說，謝謝她一路走來的互相扶持和對她虧欠的包容，他覺得今天的夜好像特別黑，甚至桂花的濃郁香氣裡也有種特殊的香甜味道。

正當爺爺如此恍惚地想著想著時，婆婆的頭就這樣悄悄輕輕地枕靠在他臂彎裡，她累了，她知道他這個老伴已是不小歲數了，怕他再這樣推下去也一定會累倒的，總有一天會因為她而被拖垮，她不忍再讓他就這麼無止盡地推下去，她很謝謝他的一路相伴，如果沒有他，她的最後一段路一定會走得艱辛又孤寂，這次，是婆婆最後一次枕靠在爺爺的臂彎睡著了！

只是沒想到，這幾年爺爺也失智了，尤其這一年他失智退化的速度很快，行走都成了問題，只能小小走個幾步，走長走久都需要靠輪椅，情緒起伏很大，常常對著身旁的外勞發脾氣，只要外勞要幫他推輪椅，他就會大聲斥責，他寧願用雙腳在地上拖行前進，也不想要外勞去碰這部他過去用來推婆婆的輪椅。

今年的桂花樹又開花了，香氣依舊那麼濃郁，爺爺卻早已不認得人了，他看到開了滿園的桂花樹，下意識地勉力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一個人緩步地走向了樹花樹林，佝僂的身影沐露在灑落的月光下，「老伴，我去撿一些桂花回來，我們拿回去泡茶好不好？」

桂花的花語－吸入你的氣息，永伴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