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張福昌】德國大聯合政府若敗 恐引爆接班風潮

在這三個多月中，德國差一點出現史上第一個「牙買加聯合政府」（黑黃綠聯盟），但隨著「牙買加破局」後，德國聯邦總統史坦麥爾（Frank-Walter Steinmeier）說服了社民黨（SPD）黨魁舒茲（Martin Schulz）重新考慮與基督聯盟（即基民黨＋基社黨）組成「大聯合政府」（Große Koalition; Groko），因此開始了「Groko試探性會談」（Sondierungsgsspräch）。2018年1月7-12日三黨代表密集會議，五天後達成會談結果，長達28頁的文件中，詳實記載三黨聯合執政的大方向。隨後，基督聯盟無異議接受會談結果，但社民黨卻把決定權交給黨代表大會，選定在1月21日由600位黨代表決定是否接受會談結果。很明顯地，這一天是相當關鍵的一天，因為它攸關Groko的成敗，也影響梅克爾（Angela Merkel）、瑞佛爾（Horst Seehofer）與舒茲等三大天王的政治命運。很遺憾的是，社民黨內意見分歧，反對聲浪此起彼落，使Groko的未來充滿變數，德國政局能不能迅速穩定下來，梅克爾能繼續執政下去嗎？這些發燒議題，受到高度關注。

一、 Groko是「輸家聯盟」的勝利方程式

2017國會大選最大的贏家是德國另類選擇黨（AfD），敗家則是執政的基民黨（26.8 %）、基社黨（6.2 %）與社民黨（20.5 %），三黨的得票率都創下戰後最低紀錄。這樣的結果說明了大聯合政府的困境，「中間偏右的基督聯盟」與「中間偏左的社民黨」在政治光譜上分站兩邊，一個在右，一個在左，政策方向難有交集；但為了執政，只好推出「左右混合」的政策，使支持者抱怨連連。而在「牙買加破局」後，梅克爾仍然堅持不與極右的「德國另類選擇黨」和極左的「左翼政黨」（Die Linke）組成聯合執政，因此與社民黨再度組成「大聯合政府」成了最後希望，否則梅克爾將面臨「重新大選」或「少數聯合政府」的難題，這是梅克爾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悉知，基督聯盟與社民黨已經敗得一塌糊塗，「重新大選」很難有好表現；但選擇與綠黨（Die Grüne）組成「少數聯合政府」，也沒好處，因為所有議案表決就要苦求在野黨支持，否則過不了關。在這種情勢況下，Groko是最佳選擇，立即可見的好處有三：第一，梅克爾、瑞佛爾與舒茲等三人可以鞏固其黨內領導地位；第二，德國政局可以立刻進入正軌，新科議員得以安心問政；第三，歐洲統合（European Integration）能夠加速前進，法國總統馬克洪（Emmanuel Macron）與歐洲執行委員會主席（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mmission）容克（Jean-Claude Juncker）的歐盟改革計劃才能快速推展。然而，很不幸的是，2017年大選基督聯盟與社民黨的得票率總和只有53.5 %，僅過半一點點，比起2013年的67.2 %（基督聯盟41.5 %, 社民黨25.7 %）相差甚遠。這樣的「輸家聯盟」能否穩定執政，是觀察的重點。

二、 社民黨反Groko聲浪大，三大天王憂心忡忡

這次「Groko試探性會談」，對梅克爾來說，是生存之戰，只能贏，不能輸！因此，梅克爾是壓低身段，儘量滿足社民黨與基社黨的要求，希望兩黨能夠力挺Groko。舉例來說，基社黨最在意的「難民上限問題」得到了滿意答案，梅克爾放棄「難民無限」的堅持，同意每年接受難民的上限為18-22萬，使得基社黨魁瑞佛爾高興得以「非常滿意」（Hochzufrieden）來形容會談結果。而梅克爾對社民黨的讓步更是明顯，首先，社民黨最在意的社會政策與勞工權益問題，梅克爾同意保費勞資雙方五五平分（目前勞方比資方多）、退休金之所得替代率（Rentenniveau）於2025年達到48 %（比社民黨競選時所主張的2030年48 %提前5年）、低收入戶應給予基本退休金。其次，在稅制改革上，梅克爾不再堅持「2020年後逐步廢除團結稅捐 （Solidaritätszuschlag）」，而接受社民黨要在這屆國會任期內（亦即2017-2021年）廢除「團結稅捐」的想法，以滿足社民黨減低人民稅負的訴求。再者，有關移民/難民政策方面，梅克爾也同意社民黨繼續接受「家庭團聚移民」（Familiennachzug）的主張，初步敲定每月最多1,000人，以讓單獨逃難的未成年難民能夠與家人團聚，加速融入德國社會的速度。最後，在教育政策上，梅克爾也同意社民黨「提高大學生助學貸款（BAfög）額度」的想法。

梅克爾的低姿態策略，成功擄獲舒茲的心。使舒茲對Groko的態度，從一開始的「堅決反對」到現在的「全力支持」，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讓梅克爾喜悅在心。舒茲相當滿意會談結果，他自認為和基督聯盟的會談很成功，所以他在媒體前自信滿滿地表示：「這是一場相當被尊重的會談…社民黨80 %的訴求都被接受了」，因此「Groko比在野好…Groko可以讓社民黨所要的社會正義、勞工權益與繁榮歐洲具體實現」。不過，舒茲這些話似乎感動不了社民黨青年組織（Jusos）成員，他們仍然高舉”No Groko”大旗，強列反對與基督聯盟再度結合，其理由有六：

（一）Groko將使社民黨再度成為基督聯盟的小夥伴(Junior Partner)。

（二）Groko可能使社民黨在下次大選時得票率跌到谷底。

（三）Groko是舒茲「軟弱政策」的體現，很難為社民黨創造利益。

（四）社民黨的大政策不見了：首先，舒茲放棄了社民黨所追求的「國民健保制度」(Bürgerversicherung)，接受梅克爾「公保」與「私保」並存的兩軌制度；其次，舒茲也迎合梅克爾不增稅政策，放棄提高富人稅的要求；再者，社民黨極力想要推行的「免費日間托兒制度」(Free Kita)也被束之高閣；最後，社民黨所主張的「改善勞工薪資」與「工時選擇法」也沒有得到梅克爾的承諾。

（五）社民黨「贏小輸大」：舒茲以「廢除團結稅捐」感到自豪，但這個部分只為市井小民每月節省5. 5 %的所得稅，若以1,500歐元月薪為基準，每月大約只節省83歐元（相當於台幣3,000元），這遠比不上推行「國民健保制度」、「免費日間托兒制度」、「提高勞工薪資」所創造的金錢效應。

（六）Groko將使德國另類選擇黨(AfD)成為國會最大反對黨，扮演監督政府的主角，壯大極右派勢力，影響德國政局發展。

三、 若Groko失敗，則將引爆接班風潮

社民黨的Jusos是由36歲以下年輕黨員組成的團體，目前大約有7萬成員，約佔社民黨員總數44.3萬的16 %，其勢力不容小覷。Jusos所提出的六大反Groko理由，確實點出了社民黨內部的擔憂，Jusos主席克納特（Kevin Kühnert, 28歲）更以「出賣社民黨價值」的重話，堅決反對Groko的產生。Jusos排山倒海的反對聲浪，讓三大天王擔心不已，因為他們的政治生命都維繫在這次的大聯合政府上。Groko成了，三人可以合作執政四年；Groko敗了，三人可能面臨退位危機。

悉知，舒茲是一位留校察看的脆弱黨魁。2017年3月舒茲以百分之百的支持率當選黨魁後，氣勢一路直線下滑。經過2017年上半年痛失三邦選舉，以及2017年9月24日國會大選慘敗後，這位「一百分先生」本應辭職下台以示負責，但社民黨員再給舒茲機會，於2017年12月7日黨代表大會上以將近82 %的支持率讓舒茲連任黨魁。舒茲連任成功了，但其領導威信與能力已經受到質疑，而其Groko政策又讓他遭到搖擺不定與投機求官（在Groko中，舒茲可望以其前歐洲議會議長的經驗當上外交部長）的批評。雖然，社民黨核心幹部（例如：現任外交部長Sigma Gabriel, 聯邦議會社民黨團主席Andrea Nahles）是站在舒茲這一邊，但決定是否Groko的權力是落在600位黨代表手中，因此很難掌握。如果黨代表投票拒絕Groko的話，那等於是對舒茲的「不信任投票」，舒茲的黨內領導威信將立刻崩潰，屆時舒茲可能被迫下台，而接班人可能是納樂絲（Andrea Nahles, 48歲）。

同樣地，梅克爾也有輸不起的壓力。根據2017年12月底的民調，有高達46 %的受訪者認為梅克爾應該立刻下台，而支持梅克爾做滿四年任期的卻只有10 %。這些紅咚咚的數字，不僅顯示民眾漸對組閣難產失去耐心，同時也說明了梅克爾的領導威信首度遭到質疑，但梅克爾12年來所創造的250多萬就業機會、高經濟成長、以及450億歐元財政黑字（2014-2017）的優良政績，讓她還能夠自信地坐在總理大位上。不過，要求梅克爾下台的比例已經攀升到四成六，稍不小心就要過半了，這次Groko若失敗的話，那反撲的力量一定不小，到時候梅克爾是否能遭架得住，實在很難說。而在路上等著要接班梅克爾的人已經躍躍欲試，熱門的人選包括：現任財政次長史班（Jens Spahn, 37歲）與現任國防部長（Ursula von der Leyen, 59歲）。

而基社黨魁瑞佛爾的情況也不太樂觀。自從2017年國會大選失敗後，逼退瑞佛爾的聲浪就越來越高，而最大的挑戰者就是巴伐利亞邦現任財長熱德（Markus Söder, 51歲）。經過協商之後，瑞佛爾於2017年12月初表示同意讓出巴伐利亞邦長的位子給熱德，自己則保留基社黨魁的職位，而這種「一人領政，一人領黨」的「雙箭頭模式」是否能和諧運作，還有待觀察。其實，在「Groko試探性會談」過程中，瑞佛爾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他非常期待能夠順利誕生大聯合政府，那麼他得來不易的「難民上限」就可以付諸實現，這不僅可以提升基社黨在未來大聯合政府中的影響力，還可以讓瑞佛爾在黨內的領導地位穩定下來。但如果Groko失敗了，那「難民上限」的效應就跟著消失，瑞佛爾就和梅克爾一樣，需要再面對「重新大選」或「少數聯合政府」的考驗，這樣的發展對瑞佛爾相當不利；在這種情況下，瑞佛爾的天敵熱德會不會乘機擴權，吃下瑞佛爾黨魁的位子，值得觀察。

四、Groko對歐洲好處多多

會談文件的開頭就是歐洲政策，而歐洲政策就是可以促進大聯合政黨密切合作的大政策，也是基督聯盟與社民黨難得的交集所在。基督聯盟與社民黨一致同意將對歐盟增加金錢援助，以彌補英國脫毆後造成的財政缺口，並積極推動深化歐盟政策的工程，讓歐元區與申根區的改革能迅速推行，讓德國前財長秀伊伯樂（Wolfgang Schäuble）所倡議之歐洲貨幣基金（European Monetary Fund; EMF）能順利推展。基本上，基督聯盟與社民黨都是親歐政黨，對於如何經營歐盟都有相當高的共識，因此，如果Groko成功的話，那麼德國的大聯合政府將可望全力支持歐洲統合，「德法雙引擎」也才能再度啟動，法國馬克洪總統也才不用孤單推展歐盟事務，歐洲執行委員會主席容克的歐洲防衛基金（European Defence Fund; EDF）與歐洲防衛合作計畫（European Defence Cooperation）也才能在德國的襄助下順利推展，是故，Groko對歐盟是一項利多消息。

總而言之，Groko是基民黨、基社黨與社民黨「三黨共贏」的最佳結果，它不僅能保住梅克爾、瑞佛爾與舒茲的地位，而且也能夠立刻穩定德國政局，安撫漸漸失去耐心的民眾，並讓歐洲統合加速前進。對於這麼重要的Groko發展，值得我們繼續追蹤與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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