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盧信昌】台灣看招 惠台政策的實與虛

作者為台大國企系暨研究所副教授

當歐盟與英國，正為著脫歐安排的時程規劃，以及北愛爾蘭是否設邊界做查驗，諸多問題爭議不休之際；歐盟新近拋出的殺手鐧，則要求在2020年即與英國切斷共同市場的關係。反之，在太陽花學運之後卡關的服貿，以及在2016年以來僵持的兩岸關係，於新年尾聲之際，突然有如春雷巨響般的驚艷發生。

大陸單方拋出了惠台31條的處理文件。

於2014年太陽花學運後，本人應邀到史丹佛大學參與兩岸競合與民主深化的研討會議；當時是在學生佔領立法院之後的兩個月。就在飛往舊金山的聯合航空機艙內，湊巧觀看「全面進化(Transcendence)」；這部片子，貫串在開場與結尾都是一致的暗喻手法。而導演所採用的象徵物件，正是當時散落在台北街頭月餘多的太陽花！

一開頭的破題，主角在公開演講的場合上被刺殺；神奇的是，身為電腦科學家的卓越成就之一，就是早一步將其心智能力匯注、上傳到數據網絡。而主角存留於網路上的意識與思辯，不僅要協助其他人避免被殺害；更要起身對抗邪惡勢力的控制企圖，彷彿就是青年學子對簽署服貿的恐慌一般般。

就在連串驚悚的對抗過程當中，導演以太陽花瓣的枯萎，隨著葉片一起的凋敝、剝落，來作象徵；一旦在網路心智的引導之下反擊成功，正義的力量徹底降服惡魔之時，則以點滴雨露的滋潤催生，讓太陽花再度綻放。

浩劫已過，大地春回。

想在一部影片裡參透天地運行的幽冥與軌理，自是無緣消受的了；不過此情、此際，卻有著太陽花學運期間的真實吶喊，依稀在跟前。更不免令人想起亙古的文明巨流，以及那一百多年來東、西方的競合發展。該當與邪惡勢力誓死做對抗呢？還是棄甲拋盔，逃離以避秦禍呢？

明確的答案難尋；倒是以戲劇內容作影射，以角旦的情緒舖陳相感應，這樣的入戲連結，確實能達成輿情操弄；尤其是在推動大規模的政治運動時。就在原本沒有聽聞過，更沒有預期之下，在萬呎的高空感受到Transcendence的極大震撼！即使在日據時代的台灣和文革前後，樣板戲的內容，都曾經如此的旗幟鮮明；而且能夠產生誘導思辨與箝制言論的重大影響。

回首前塵，從美麗島事件、野百合運動，一路到太陽花，台灣就在壓縮的時空當中，一舉走完英國民主化的近代發展。台灣以不到四十年的社會變遷，一舉經歷英國三百年來的民主轉折。對應的重大事件與英國歷程，應該就是：光榮革命之後的君主立憲制(在台灣，只有百分之三的憲法條文被凍結)，以及於1911年之時的國會改革法案，正式罷黜上議院的決策權限(廢除老法統和終身職的老立委、老代表)；在就是展現於世人眼前，正在推動中的英國脫歐。

綜觀惠台31條的通篇內容，主要有兩個篇章，分別是頭一篇給予台資企業同等待遇的12條；另外，則是在第二篇章中的19條新措施，主要針對台青就學、創業、就業等等，都給與國民待遇。除此之外，不僅增加台灣居民的職業類目到81項；還有依照職業類別與工作經驗，即能取得的檢附優待，而不必再參與能力鑑定或是專業筆試。

可以說，具體措施主要是關乎台資企業於公共採購、2025智能製造和在大陸市場的的參與資格；同時，更承諾做到擴大和保障台胞就業的實在利益。

若是細緻推敲其政策著眼點與設定的產業對口，大抵都在服貿協議的討論標的、產業內的優先項目與應有的開放內涵，例如兩岸的徵信機構可以交流資訊，金融機構則可以從事聯合貸款等等。自公布以迄，各方觀察與反應並不一致，陸委會擔憂的是以政治意圖來做人心收攬；而前政務官員蘇起，則認為這將是大開大闔，人心歸向的積極作為。

像是放棄高薪返台任教的一位美籍教授，很憂心惠台政策將讓台灣的研究機關、優質人力與研發智慧，被逐一接手。而在新准許和擴大的範圍之下，像是影劇、創作與表演產業，又當真會有新一輪的衝擊發酵產生嗎?

純就業界的過往經驗與獲利想像看，其實是不必太擔心的；這是因為只有狡兔三窟的業者，才可能充分享受到惠台政策的。其理由如下：

台灣作為冷戰的最前哨，早在經濟打基礎的六零年代，即開始允許僑外資金的流入，更允許雙重國籍的適法性。而同一時期的歐、美稅賦設計，也對應做了調整，好讓海外生產與涉外避稅的金融操作，擴及於英屬和美屬諸島國。台、美等國的制度設計，都是要進一步促成全球資本的自由流動。

至於在台灣被稱為假外資，或是以出口為主的大企業，大抵在利用台灣的租稅優惠、低環保管制，以及廉價卻優質的中、高齡勞動力。事實顯示其於台灣晚近的研發拓殖、品牌建立，乃至新世代人才培育和資本投入，著墨不多。

因此，惠台政策確實會加速狡兔三窟業者的策略調整，減少其以台灣做為調度根據地的意願。在兩岸的消長過程當中，雖然這樣的傾斜發展，也只是遲早的事。

於分析兩岸直航的利弊影響，所曾經提出的論點即著眼於高階人力在兩岸的能力發揮。簡單的說，高階人力的兩岸往返成本，會影響到以中、低階人力的派駐，作為中間代理人的必要性。因此，墊高高階人力的往返成本，有利於派駐到海外的中、壯人才，特別是他們所能取得的發展契機。事實證明，高階人才的兩岸通用，反而會讓外派到大陸的青壯人力與福利，都下降；更減少了新進人才的被養成機會。

究其實，專業證照的登陸開放，早已行之有年；過去的經驗亦顯示，並未發生對於律師、醫師等行業，有腦力接收(Brain Drain)的現象發生；何況這一部分，也是服貿談判的開放內容之一，因此是便利交流的性質居多。像是部分醫療機構的作法，即著眼於幫忙大陸同業做好醫療評鑑與管理制度的升級；而不是造成高端人力的出走。

兩岸聯手，值得觀察，可以期待，務必參與；重點則是，要拿出成績、言之有物，腰桿挺直。更何況台灣影視業在華人市場做經營，並非始於現在；早在民國六十年代就開始有的台、港聯手，搭配李小龍在西方社會的旋風。往亞洲，則挺進到日韓星馬等國的僑社。現在兩岸的影視發展，更是利人利己的，在本質上本來就有一致的歷史感情。

畢竟，中、美兩國都在爭取投資和搶人才；而人才，則不會憑空生出來。台灣該有的擔憂，其一，是放棄了在特定產業鏈的加值發展，包括在大陸做養老、做電商，或是轉往美、日等國家，擴展醫療、生技產業鏈的經營；另一個則是放棄在台灣，利用民主先行者和境外華人經濟圈的優勢，發展高教產業、尖端科技和作為人民幣的境外中心。

江山代有人才出，人才，不必怕被搶光；真正的人才，更需要舞台的夠高、夠廣大，以及師傅的傳承養成，都能光明磊落。至於惠台政策，可能是“空台、窮台”的惡意手法嗎？與其擔心人才出走，不如多想像著如何能讓人才適得其所，代代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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