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谷大為】「精神科梗」與「思覺失調症」的距離

圖片來源: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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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谷大為為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精神科主治醫師

公視劇場「我們與惡的距離」快播送完畢了,不但在精神科同儕間引起廣大回響,也在精神科病人間熱烈探討。其中一個「經典」的畫面:被診斷患有思覺失調症的應思聰由護理師帶出精神科病房會客,眼歪嘴斜、口齒不清地跟他的家人說:「我-不-會-再-再-打人-了」,更成為一部分病人談論的話題。有的病人問我:「谷醫師,住進精神科病房真的會變這樣嗎?」但也有老經驗的病人說:「谷醫師,那個病人大概在病房裡人緣不好,才會變成這樣!」

筆者不久前看了單口相聲「博恩站起來」的「世代交替」節目,據說,好的節目需要先設定一個前提(premise),並透過「鋪梗(set-up)」、具象化來反覆製造笑點(punchline)。坦白說,劇組用心準備資料、設計橋段、鋪梗,專業人士都看的出功力,但是對於一般民眾,好像精神科的「梗」,大多需要牽扯上思覺失調症,而且最好帶到精神科藥物作用(與副作用),並盡量戲劇化,讓觀眾一看就知道「那個人有精神病(psychosis)」,而且,往往帶來一種感覺:「那個人這輩子完蛋了」。

可是,思覺失調症以及相關的治療,現在還是這些精神科梗呈現的那樣嗎?

2014年台灣精神醫學會及中華民國康復之友聯盟宣布: Schizophrenia更名為「思覺失調症」,同年5月衛生福利部正式發函各地衛生局轉各醫療機構正式更名。更名的原因很多,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希望藉此反映Schizophrenia的兩大主要狀態:思考與知覺功能的失調,而『失調』二字也強調它「可以調整回來、康復的可能性」。當年,美國前白宮醫療顧問,精神科醫師Daniel Fisher來台演講。筆者有幸在通過國家翻譯檢定後,在其演講中擔任逐步口譯人員,並協助其在中部行程的翻譯工作。他帶來一個概念:思覺失調症是可能復元的,而且通往復元的道路可能不只一條,當時帶給我很大的衝擊。

丹尼爾費雪醫師(Daniel B. Fisher, M.D., Ph.D.)是誰?一言以蔽之,是一位公開承認自己曾罹患思覺失調症,並曾多次住進精神科病院的精神科醫師。他在美國威斯康辛大學念生化博士時,像很多患者一樣,斷絕了自己和社會、親友間的往來,過度獨來獨往的結果,造成自己出現一些不太合理的想法,不久後,這樣的狀況越來越嚴重,而讓他進了精神科急性病房,大概就像影片中的應思聰一樣。不過在幾次的急性住院裡,當時照顧他的醫師,讓他感到自己仍是有希望的,後來他考取華盛頓大學醫學系,成為精神科醫師後,在麻州從事社區精神醫學主任12年,並獲布希總統聘任「總統精神衛生委員會」委員。

記得當時每一場演講都會有人好奇問他「您是否還有在服藥?」他一貫的回答是,他雖然沒吃藥已經三十多年了,不過鼓勵大家,吃藥是基礎,藥物像是地基,但是地基上面的房子的是自己蓋的,”medication will buy you time”,更何況,當代精神科藥物的開發,已經和當年他急性住院時有很大的進步,現在看到像應思聰那樣有著嚴重錐體外症狀的病人,說真的,治療團隊需要檢討藥物的策略是否有調整空間。費雪醫師對於康復的理念給我很多啟發,確實,藥物只能改善症狀,要走向康復,需要重新與社會產生連結,就如同應思聰在症狀緩解後,應該設法修補與家人的關係、調整自己的作息、重新思考導演的工作等等。

最近有一本相當熱門的科普書籍「心靈的傷,身體會記住」,裡面提到,在「創傷後壓力症候群」這個診斷還不存在的年代,「重複性、侵入性(intrusive)的畫面」常常被當時的精神科醫師診斷為思覺失調症裡的幻覺經驗,這或許顯示人類對於心智運作的理解仍會隨著技術與研究證據的推進而改變。而前美國精神衛生總署(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 NIMH)的署長Thomas Insel醫師也曾公開的在部落格上表示,或許思覺失調是一個有多種可能的病程(trajectory)的疾病。這個疾病還有太多待理解的問題,謝謝劇組的費心,讓我們與疾病的距離好像近了一點,但也期待這樣的梗帶來的不只是精神科病人的標籤,更帶來願意嘗試了解疾病的善意,以及思覺失調症病人康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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