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粽子

作者：蔡里長

在台灣，粽子是很尋常的食物，平時偶爾就會吃，到了端午節更是非吃不可，否則就不像過節，好像元宵節沒看到花燈、中秋節沒看到明月一樣，是一種遺憾。

小時候看過媽媽和左鄰右舍婆婆媽媽一起包粽子、煮粽子的情景，累積人生一些經驗後，現在的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當時大家要一起做，因為包、煮粽子的工程實在煩瑣，大家分工合作，團結力量大。

有一年端午節，我親眼目睹一位里民為了蒸煮一鍋粽子，從天亮一直忙到中午，才把粽子煮熟，那里民忙得滿身大汗，但臉上卻滿是笑容，因為粽子起鍋時的那股粽香，是中國人千年的鄉愁，老外想破了頭也無法理解那種魂縈夢繫的感覺。

這是自己蒸煮粽子的樂趣，如果粽子是煮來賣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里辦公處的房東是個堅韌的人，人生歷經過許多挫折，他曾是知名餅鋪的蛋捲老師傅，但命運作弄，他最後離開餅鋪，賣過鵝肉、賣過飯糰、開過宣傳車…….，人生雖然起伏不定，但他沒有被擊倒，最後自己開工廠做蛋捲，六十多歲了，還是一尾活龍，毅力相當驚人。

有時他會找我談談，不是為了房租問題，而是人生經驗的分享，他總是可以舉出一些很熱血的案例。

例如里內一名身心障礙的先生老竹，自幼駝背又長短腳，曾經與我的房東一起在餅鋪裡工作，餅鋪裡的人勸老竹可以到火車站當乞丐，賺得絕對比在工廠裡當工人多，還教老竹：

「你到市場買一塊生的豬肝，用繃帶綁帶腿上，豬肝會滲出血水，看起來就像在流血，加上你跛腳，一定有很多人給你
錢……！」

老竹一口回絕，他是有骨氣的人。房東繼續說道，但有一個人真的買豬肝綁在腳上去當乞丐，而且賺到很多錢。

「不過因為錢太好賺，結果他被騙去賭博，最後不想賭，但已經身不由己，流氓硬押著他去賭，輸光了才放他走，他當乞丐賺錢，但全都給了流氓，錢來得快，去得也快，最後還是兩手空空，可憐！」

他是很勵志的房東。

最近他又告訴我一個故事，是有關於嘉義市有一家生意非常好的粽子店。那店我知道，某年端午節的一個月前，我去訂粽子，居然早已額滿，我鎩羽而歸。

房東說，那家店的創始老闆娘他認識，當年他正落魄，在路邊賣飯糰，粽子店老闆娘問他，

「你看我們生意這麼好，你知道我剛開始賣粽子的時候，一天賣幾個嗎？」

「幾個？」當年人生走到低谷的房東問道。

「我從一大早開始賣到晚上，整個嘉義市走透透，一天只能賣出一個粽子。」

「一個粽子？」

「對，一個粽子！」

一天賣一個粽子絕對是不夠成本的，何況還得整個嘉義市走透透，體力的付出無法記在帳本上，創業的艱辛，老台灣人都是這樣咬牙硬撐，撐得過的得江山，撐不過的就去顧山。

現在這家老店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個端午節賣幾萬個粽子沒問題，聽說光是下單都得排隊。萬丈高樓平地起，感謝勵志房東讓我知道，這家排隊名店是從「一個粽子」開始賣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