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醫生兒死亡 母堅持急救「寧願他成植物人」

生死一線間時,你會選擇漂漂亮亮的輕鬆離世,還是終身與各種類醫療器具為伍的苟延殘喘呢? 活著的形式有很多種,但有時候與其用殘暴的醫療急救續命,其實不如有尊嚴的坦然放手,陽明大學附設醫院內科加護病房主任陳秀丹用自己在病房內的所見所聞,來分享臨終患者的無效益醫療故事。

(圖片來源: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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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羅為人謙虛有禮、認真負責,是同事眼中的好伙伴,打從他任職住院醫師開始,我們就看著他一路成長當到主治醫師;他總是匆匆忙忙趕著去看病人,患者對他的評價是很有耐心的好醫師。

有一天晚上小羅頭痛昏迷,電腦斷層確認是腦血管破裂,雖然經過緊急手術,但卻從此行動不便,生活無法自理。有一天,我遇到小羅的母親,我說:「我的母親當年也是腦血管破裂,不過當時我選擇讓母親好走,沒有讓母親受苦。」小羅的母親很不以為然地說:「以前醫療不發達,現在醫學科技很進步,我相信小羅可以再站起來,繼續行醫照顧病人。」聽到這些話,原本內心想說的話只好繼續放在心裡。

幾個月後,在一次不知名的感染引發敗血性休克下,小羅被插管急救,送進加護病房。醫院從上到下,各個部門的主管、同事都出動了,大家都在想辦法看能不能幫上忙。不幸地,小羅的血壓不斷下降,血氧濃度也下降,於是葉克膜被插上了。就在葉克膜插上後不久,小羅的心跳停止了。這時施予急救的同事們都心知肚明——無望了,不會再有奇蹟出現,小羅就要離開我們了。

小羅的母親是一位教授,對醫療有著極大期待,她態度強硬地要院方極力搶救到底,心跳停止的小羅被裝上自動心臟按壓機,機器不停地大力按壓他的胸腔,臉與四肢都黑了。母親說:「我寧願小羅成為植物人,也不要他死掉。昨天小羅還好好的,為什麼今天就變成這樣?醫院要給我一個交代!」

我想再繼續下去小羅會更淒慘,於是請母親到病房內看看小羅,看他被急救成七孔流血的慘狀。我說:「這樣的機器按壓真是痛啊!羅醫師辛苦了。羅媽媽請您放下羅醫師,讓他走吧!」

「我辛辛苦苦地養育他,好不容易看到他事業有成,可以光耀門楣了,卻突然變成這樣,我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

我說:「羅媽媽,我來連絡牧師,我們趕緊請牧師來幫他受洗,受洗完我們就幫他做臨終禱告,您看這樣好不好?」羅媽媽猶疑了一下,總算是含淚點頭答應。

牧師趕到,一切也就緒了,受洗和臨終禱告順利完成,經過羅媽媽的同意,我們停止了小羅的心臟按壓與葉克膜的使用,正當我要拔除小羅的氣管內管時,羅爸爸突然說:「啊,陳醫師妳可不可以等小羅的妹妹來看小羅的最後一面?就讓機器繼續打,等她從花蓮趕來再拔管吧!」

等了兩個小時羅妹妹終於到了,當她向小羅告別後,我告訴她:「羅醫師很辛苦了,我們現在要幫他把氣管內管拔掉。」

就在我試著拔除氣管內管時,令人心痛的事發生了——氣管內管拔不出來。我赫然想到這已經是心跳停止六個小時後的狀況,小羅的身體已經僵硬,牙關也已經緊閉了。原本羅家人就站在小羅的身旁,此時我不得不請他們離開病房,因為我必須再想辦法讓緊閉的口腔打開,好讓氣管內管順利拔除,而我不希望他的家人看到這一幕慘狀。

我使盡力氣再拔了兩次,氣管內管依舊卡得緊緊的,看到親愛的學弟這樣地淒慘,我不禁悲從中來,眼淚竟不聽使喚地掉下;我心想是不是要用剪刀將露出來的部份剪掉,拔不出來的部份就繼續留在小羅體內?還是去借器械將牙齒撐開?可是這兩種方法都對大體不敬,正在猶豫時,忽然間靈光一閃,亡者最大呀,我應該先請示他才對!於是輕聲對小羅說:「小羅啊,我是學姊啦!你的身體已經好了,沒有病痛,不需要這個氣管內管了,請你放輕鬆,好讓學姊為你拔掉管子,漂漂亮亮地到你想去的地方。」

小羅似乎感應到我的呼喚,牙關不再緊閉,氣管內管終於順利拔除。

這個事件讓我們團隊非常地懊惱,還開了一個檢討會,如果下次不幸還有類似的情境,我們一定要以病人為優先,絕對不能再答應家屬延長無效的急救與氣管內管的留置。假如不幸還有類似的情況,在病人顱內出血的時候,就要好好地和家屬多次懇談,讓家屬有面對死亡的心理準備。期盼透過真實的生命故事,喚醒大眾:「人生無常,把握當下,適時放手才是真愛。」

(本文摘自《如果有一天,我們說再見》)

書名:如果有一天,我們說再見
作者:台灣安寧照顧基金會
出版社:天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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