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爆發「白髮革命」：數萬老人反抗醫保改革，人口老化、政府財政危機浮現

蔡娪嫣

「三年自然災害，我們沒死。文化大革命，我們沒死。這次疫情，我們沒死。現在大連政府派那麼多警察，來對付老百姓？」

──大連老年示威者

因不滿醫保改革減少個人醫保給付、改將給付金額納入統籌基金，中國武漢市與大連市的老年人近來發起「白髮革命」，在一周之內兩度上街示威。上萬名退休老人15日在武漢中山公園與官員、警察對峙，有些人搭乘地鐵、公車，有些人坐著電動輪椅、電動代步車湧入集會地點，要求廢除政府削減醫保給付的政策。

《紐約時報》（NYT）指出，這凸顯清零政策的大量開銷，讓中國地方政府面臨嚴重財政壓力，以至於不得不削減個人醫保給付。中國地方政府通常負責支付醫保、家戶供暖等大部分費用，其財政來源包含房地產開發與中央政府分發預算等等。然而過去3年來，清零政策讓地方政府承擔沉重的額外成本，房地產市場低迷也讓它們失去可靠的收入來源。

在中共全國兩會召開前幾週，老年人進行大規模抗議，給即將在兩會期間換屆的習近平政府帶來壓力，顯示去年11月爆發「白紙革命」後，中國民眾反抗的星星之火仍在。中國已是世界上收入不平等程度最高的國家之一，隨著經濟成長放緩和人口老齡化，中國社會的民怨與各階級的摩擦可能會再次出現。

新冠疫情、清零政策下，中國14億人的夢魘：核酸檢測（AP）
新冠疫情、清零政策下，中國14億人的夢魘：核酸檢測（AP）

新冠疫情、清零政策下，中國14億人的夢魘：核酸檢測（AP）

退休民眾對警察爆氣：「你家裡也有老人、父母！」

中國醫保制度分為兩大部分，集體統籌資金和個人醫保卡（在職與退休都有）。在習近平領導推動建立「全民醫保」改革下，中國各地政府正在減少存入民眾醫保卡的金額，其大致理念讓統籌的金額變多，減輕看病負擔。

武漢2月1日起調整的醫保制度主要包含兩方面：一是每月劃入個人醫保卡的錢變少了，改革前劃入個人帳戶的比例按年齡不同，在3.1％至3.7％不等，調整後各年齡層都是2％。二是民眾到普通門診看病可以報銷，每年看病費用超過人民幣700元（約新台幣3100元）門檻，可報銷50％至80％不等。不過本次改革只限於武漢市一般勞工，公務人員暫不受影響。

武漢市政府在網站上發布的一份文件表示，雖然確實減少了每位民眾的個人醫保卡支付額，但因為有更多統籌基金承擔例行赴醫院就診者的費用，最終一些人看病的自付費用會減少。也就是說，例行到院回診拿藥的老年人會是這波改革中受益最多的群體。

但一位武漢退休市民投訴稱，她以前醫保卡每月能收到人民幣260.93元（約新台幣1150元），現在每月醫保補貼僅剩人民幣83元（約新台幣367元），這一變化對她的日常生活產生極大影響。

大部分退休民眾不滿的是，過去若需要定期「拿藥」，可以自行到藥局買，現在為了可以「報銷」，則必須動不動到醫院看病，然而國家可報銷的藥物有限，部分藥物還是得自行負擔。也有不少輿論批評，前幾年核酸「免費」，現在地方政府財政吃緊，為了節省開銷就剋扣民眾的醫保、退休金。

8日，武漢市的數萬名老年人頂著寒冬低溫，首度集體示威，抗議群眾強調如果地方政府不撤回政策，他們將再度串連上街。

15日，網路上流傳的影片顯示，大量老年民眾利用各種交通方式，湧進武漢中山公園周圍，警方設置路障欲將人群驅散。一些人自發地唱起《國際歌》，黑衣警察以人牆防堵民眾聚集，雙方一度發生激烈推搡，部分年長者情緒激動，拒絕退縮，當著警察的面大喊大叫，「警察打人！」「拿槍來啊！」一些老人被推倒在地上，其他影片則顯示警方對老年人的態度較為保守、克制。

除了武漢的抗議活動外，15日網路上還流傳遼寧港口城市大連退休人員示威的影片，抗議民眾對警察勸說：「你們家裡也有老人、父母，我們是為了你們維權啊！我們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據悉，上個月也有一群退休人員聚集在廣州政府外，抗議政府減少對他們個人醫保卡的給付。

凸顯人口結構、政府財政等一系列危機

據中國官媒《人民日報》去年6月報導，習近平指示稱：「要繼續加大醫保改革力度，常態化制度化開展藥品集中帶量採購，健全重特大疾病醫療保險和救助制度，深化醫保基金監管制度改革，守好人民群眾的『保命錢』、『救命錢』。」

《人民日報》在該篇報導稱，近年中國醫保基金的年收支均超人民幣2兆元（約新台幣8.8兆元），惠及超40億就醫人次，「防控新冠疫情，核酸檢測、抗原檢測、治療藥品臨時性納入醫保支付範圍並不斷降低價格，減輕防疫負擔……截至目前，用於新冠肺炎救治的醫保基金預付專項資金累計預撥人民幣200億元（約新台幣884億元），結算費用人民幣29.7億元（約新台幣131.2億元）。」

2022年12月，抱著至親骨灰的民眾走出北京火葬場。（美聯社）
2022年12月，抱著至親骨灰的民眾走出北京火葬場。（美聯社）

2022年12月，抱著至親骨灰的民眾走出北京火葬場。（美聯社）

新加坡國立大學中國問題學者吳木鑾（Alfred Wu）向NYT解釋說，抗議者中有許多是退休的政府工作人員或國有企業的僱員，他們接受了多年的低薪工作，期望在退休後能得到慷慨的醫療保險和養老金，因此對政府違背承諾感到不滿。

NYT預計中國將面臨迫在眉睫的人口結構危機，會有越來越多中國勞工被迫「提早」退休——女性在50至55歲間退休，男性會在55至60歲退休。儘管退休的年長者常找些兼職工作，但老年人口的成長速度快於年輕勞動人口的成長速度，在政府預算吃緊下，退休福利變得越來越難長久維持。「新冠防疫開銷加速這一個已經迫在眉睫的問題，」吳木鑾說道。

中國少子化。2023年1月，北京街頭的新年裝飾。（美聯社）
中國少子化。2023年1月，北京街頭的新年裝飾。（美聯社）

中國少子化。2023年1月，北京街頭的新年裝飾。（美聯社）

NYT指出，2021年秋季以來發生的房地產蕭條，擾亂了中國地方政府融資的模式，再加上新冠防控期間的大量支出，導致各地方普遍都面臨財務問題。中國地方政府通常只能透過向銀行借貸、利用國有企業舉債，或通過向建商出售、長期租賃國有土地來籌集資金。然而由於數十家建商拖欠債務，退租國有土地，去年地方政府的土地收入下降近四分之一。

財政收入減少、支出上升之際，地方政府的應對措施是推遲支付公務員的工資並廣泛削減開支削減。例如，河北省許多地方當局無力在冬季繼續提供天然氣補貼，讓居民在創紀錄的寒冬低溫中瑟瑟發抖。上個月，數百名受僱於政府核酸檢測項目的工人走上街頭，抗議拖欠工資。醫院員工也因為大量病患不堪負荷，要求加薪與給予更多防護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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