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因果獨奏/酸民樂園

文/葉雨南 圖/熊妤

「營業時間週一到週五早上十點開園,晚上十一點半關園,週六和週日早上十一點開園,晚上十一點半關園。」

入園資格需符合十個條件:

第一:「以忌妒他人為做人處事原則、以忌妒他人來交換日常條件。」

第二:「別人犯一次錯,需要把那人過錯提一百次以上。」

第三:「看文字或說話只聽前面,自己不爽快就開始漫無目的反擊。」

第四:「自己可以犯錯,其他人全都不可以犯錯。」

第五:「找幾個喜歡批評他人的人結夥,理念都一致。

第六:「到處炫耀自己滿滿遙遠理想,去哪些地方。」

第七:「滿嘴藉口為樂,讓藉口去面對生活和眾人。」

第八:「把不是事實的事情,大量地傳遞到各個角落。」

第九:「平常很閒,或是再忙也要擠出時間來不經思考和他人嗆聲。」

第十:「不能認為自己是酸民。」

 

摩天輪是十二顆褪色草莓組合而成、雲霄飛車的座椅一坐有酸菜味道、旋轉木馬把手全部都是醋的味道、海盜船裡裝滿酸辣湯、嘉年華表演中每個人的面具上都寫著「酸澀」,這些日常原料就緒後,樂園要迎接第一日的開幕了。

創建樂園的人是「梅梁興」昨天四十歲了,臉上仍留著被砸過的生日蛋糕奶油殘骸,開過三次店、離過兩次婚,有兩個小孩,但一年就見一次面,他開口都是說:「不算啦!不算啦!等我完全準備好,事情才可以結論。」一個最標準的酸民,曾經連續得過五屆酸民大賽的總冠軍,但第六次因為說了一句:「我請你喝碗湯吧!」落入淘汰,最後成績只進了八強。

他的兩位前妻,泰友虔和仁不理,都因為對他的良心沒轍,因此討論離婚時,用一碗酸辣口味泡麵,雙方達成蓋章協議。

泰友虔,其實原本是這座樂園的地主,但她因為著迷異國男子,一度讓這土地落入異國男子手上,好險最後異國男子因為被洪水沖走,留下這塊地,還可以拿來炫耀。

嚴格來說泰友虔和梅梁興一樣,都完全符合這十個入園條件,但某一日,她失去了第四個條件,這一件事情她認為她絕對不可以犯錯,就是婚姻,而在她嫁給了梅梁興之後,她就失去了第四個條件,還有第七個條件,甚至連第十個也就是最後一個條件都失去了。泰友虔喜歡馬,雖才三十歲,卻有一座大型馬場,每匹馬都非常好動,但遊客發現其實馬是假的,都是上了發條的馬,因這事鬧上了媒體,她的「走路要有風」馬場才吹起了焚風。

樂園一早湧入一大群等著核對入園條件的人,有人看起來一臉老實,一開口就馬上符合第三個條件,最多人是第七條到第十條都不符合條件。

結果就是,第一日開幕當天,經過多次確認後,早上十點多符合入園條件的只有六個人,分別是碗塑膠、西帥、聽風、玫瑰瀉、郝酸、棠繽紛,只有玫瑰瀉跟郝酸是女士,其他人都是男士,其中年紀最大的是一頭白髮的聽風,已經六十七歲了,年紀最小的是棠繽紛才二十歲。

郝酸戴著有些微破洞的帽子說:「你們五個窮人,怎有資格入園?我郝酸女王,一身名牌,也常常忌妒那些黑心商人,黑心居然可以獲益,認為要當酸民,就要從頭酸到腳,連名字都要有酸,所以我才給自己改了名,原本我父親給我取名,郝端端,但我認為這名字會讓我的名聲變不端正,就在我生日當天給改掉了。」她走路步調非常慢,彷彿在勾芡,卻又不小心勾住了那些不情願的景物。

其他五人聽到郝酸說卻只是搖頭,他們先走到了旋轉木馬前,木馬前面有一個牌子寫著:「把手有醋味,如果不符合第一個條件、第四個條件、第七個條件皆是拒絕入座的」最後他們六個人都在轉著、轉著:「這根本不是木馬而是一種污辱,而且是悲傷的污辱。」

突然木馬停止轉動,西帥拍了一下馬背說:「假馬還要有背?」「那酸民是不是也要有靠山?」棠繽紛對西帥比一個手勢:「靠山?你根本不行當酸民!當酸民要一定的本事,最基本起碼,要自以為自己很厲害,但從你的名字還有你剛剛說的靠山,就清楚你當不起酸民。」

西帥丟東西往棠繽紛側臉:「如果你是酸民你就不要閃躲!」

棠繽紛還真的很爭氣沒有任何閃躲:「這小小石頭,連破相都達不到,何必閃?我如果閃?豈不是丟了酸民的臉?」在場四人突然用力拍手鼓掌,木馬繼續轉動,多轉一圈,把手的醋味就更酸澀,而且木馬的雙腳感覺隨時都會裂開,再轉了十二次之後,碗塑膠大吼一句說:「我看這樂園,根本沒有遊樂設施,關園前,我一定要拍個照,上傳到媒體,讓各界都知道,這樂園只是跟玩家家酒一樣的。」木馬的腳用力掙脫,他們彷彿真的在騎馬一樣,假馬在樂園的廣場上奔馳,西帥落下了馬,本來郝酸想要下馬去救援他,但被棠繽紛制止說:「無論是身為女王,還是身為一個真正的酸民,妳都不能有理由去救援他。」西帥的腳骨折,樂園的工作人員給他抬擔架,護送到園外的醫院了,其他五個人則是繼續在廣場上那麼酸澀的奔馳著。

開始有一陣一陣酸味了,那酸味不是人該有的味道,而比較像是競爭和失去道德擁抱的一種掠奪。

郝酸說:「那我們這些自以為是酸民的人,要被這假馬玩弄多久?」樂園響起廣播:「午餐時間到了、午餐時間到了,請馬到有草的地方覓食。」廣播一響,五匹假馬,彼此在縫隙中間交錯,一兩隻互相絆倒彼此,留下棠繽紛和聽風,聽風突然把假馬抱起來摔到地上:「我才是真正的酸民啦!假馬!快去天堂!」郝酸瞪了他一眼:「你這不是酸民,而是亂來吧?」聽風繼續摔下一匹假馬說:「那妳這樣說我更應該是酸民了!女王。」

樂園有負責懲罰酸民的設施,是樹鼓手,每一個小時遠方就會看到兩個輪子的樹鼓手往這邊徘徊,樹鼓手會不停敲打鼓讓他們變成啞巴,但他們完全沒受到影響。最後,樹鼓手發現後說著:「請各位通過考驗的酸民前往海盜船那裡。」

郝酸有一個弱點,其實她是泰友虔的女兒,都很容易被欺騙上當。

 

直到剛剛一個字都沒說的玫瑰瀉:「海盜船我一個人就可以搭乘,各位酸民,經不起搖晃的,我是船員有事沒事都愛在破船上這邊酸那邊酸,酸多了連狂風暴雨都不怕。」郝酸看玫瑰瀉右手臂刺了個錨,頭頂還有船員帽就說:「那就讓妳這矮小又自以為是酸民的年輕人試試看吧!」

但其他三個人完全不同意,碗塑膠更大罵:「我活了四十年,當搬家工人,也當過十年水手,我才是最有資格,還看大隻鯨魚在跟海豚搏鬥,你們只會以酸民為樂,不知道真正酸民,是看了太多風雨後,才有能力有立場酸言酸雨的!」棠繽紛大笑說:「大叔!酸民需要能力?那你還在這荒涼的樂園浪費時間?」

碗塑膠搖頭說:「你們連酸民的邊都沾不到!你們連樂園的負責人是誰都不知道吧?是梅梁興先生,他是我以前上司,他才是世界上最有資格被稱作酸民的,他要是酸起來,一磚一瓦都會融化。」

「不過據說他有一個弱點,就是他怕很甜的東西,像善良、月亮、離別、再見。」

海盜船隨即開始了一切搖晃,玫瑰瀉和碗塑膠一起搭乘了海盜船,海盜船晃了二十四次,廣播聲再次響起:「大浪要來了、大浪要來了,晚餐被捲成一句無言。」這兩個人連同船身翻覆在地,當場無心跳,宣告死亡。

郝酸看到滿地鮮血大怒說:「就算我們是酸民!也不能惡整我們吧?而是要給我們一些酸不了的提示或警示!」

雖還有三樣遊樂設施,此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就要關園了,梅梁興從外環道的假花叢這走了過來,看到他們三個說:「恭喜你們!成為酸民樂園的真正酸民,你們可以各自成立設施,立雕像得榮耀,另外三樣遊樂設施擇日拆除,改成你們要的樣子。」郝酸脫下面具說:「爸,你看你頭頂上的月亮,正在酸著你的一切。」梅梁興看到掀開面具的女士後,馬上通知樹鼓手,還有工作人員,馬上關園,在他們三個要被滯留在這酸民樂園時,梅梁興的嘴角裡,被丟進一顆酸梅,整座樂園立刻垮下,郝酸在樂園門口說:「所以啊!不要當酸民,酸太多,最後肩膀也酸了,自己也垮了,把良心變甜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