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在回家的路上

文/攝影 蘇佳欣

世界上最難懂也最舒服的季節,大概就是秋天了,誰說南國只有春夏冬?去年微涼的十月在知事官邸跳起現代舞,老空間還可以變藝術。

當天為了要搶好位子,特別提早到現場勘查,紅磚迴廊與綠樹庭園依舊,夜涼如水讓周遭景物鋪天蓋地蒙上一層灰階色調。我選擇坐在面對古蹟的左側觀眾區最前排座位,本來前方毫無遮蔽,無奈幾位愛舞的小女孩直接席地而坐,她們如癡如醉專注看舞,我看著倒也開心。

眼前的歷史場域就是劇場舞台,那偌大空間沒有界線,正好無需空調,剛塗上白漆的排水管沿著外牆一躍而下,兀自揮灑無聲的色彩。聽不清楚舞者吶喊些什麼,卻隱約察覺雖默默但似乎有話要說的老靈魂。即使聽到有人來,老物們說好的文風不動,而右側的一盞投射燈卻不聽話,一直沒亮起來,沒亮倒還好,反正本就不是焦點,可是總在關鍵時刻,若有似無的閃爍幾下,不甘寂寞的隨情節起伏演出,有著出乎意外的效果,恰到好處。縱使老景皆曾「過眼」,如今喬裝成舞台,反倒覺得新鮮,宛若初見的風景。

從陰暗角落緩緩走出來的黑衣女子,淡淡的憂傷,不光是散發魅力,進而展現催淚的魔力,讓人悲傷到哭不出來的那種程度。明明人在此地,同時飛到異次元,手腳抓到音樂的線條,情緒凝結在同一個磁場。男舞者白衣黑褲的鮮明對比,展現衝突矛盾、掙扎突破的戲劇張力,讓人讚嘆的同時卻又不勝唏噓。霎那間整座巴洛克建築在星空下漫舞,裝飾點綴的是搬磚砌磚、穿衣脫衣、走走停停的舞作,波瀾曲折與歡樂悲傷盡在其中,猶如美麗人生的縮影!

另一位年輕女舞者穿著莫蘭迪粉橘連身舞衣,低明度的恬靜優雅,曼妙窈窕的身影吸引了我,她的身形輪廓大致與我相當,要是我穿上那件舞衣,說不定馬上跳得那麼美。每個女孩心中,或多或少都編織過柔軟而美好的跳舞夢想,卻止於萌芽,我要說的是屬於上個世紀的往事,歲月尚未剝奪肉體的活力。記得在中山公園總圖,讀過一本圖文並茂的故事書,精裝大本,限館內閱讀,我愛不釋手。指尖觸摸頁面的人與物想像著:一位貧窮的少女,無情命運的安排,有天穿上一雙神奇靈動的紅舞鞋,忍不住地翩翩起舞,穿過大街小巷,左旋右轉不知疲,一直跳到生命結束。那份悸動至今難忘,童年的回憶與看舞的心情相互交疊,過往不曾變成雲煙,轉眼之間或許穿越時光逆行。

請讓我穿上那件舞衣吧!我要大搖大擺踩踏青年路,奔馳東寧路,走進全世界,深入小宇宙。聽說舞蹈的唯一目標就是要傳遞生命感覺,欣賞表演後,我的感覺就是想跳舞,在府城的秋天,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