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太宰治的故鄉 是我的異鄉

明治42年6月19日的傍晚時分太宰治即是在此房間出生。
明治42年6月19日的傍晚時分太宰治即是在此房間出生。
文/攝影 黃筱庭

在羽田機場的膠囊旅館住了一個晚上,隔日一大早,我便從東京搭乘東北新幹線,將近四個小時的車程,最後落腳青森市;青森是個充滿蓊鬱森林與灣灣流水的城市,我自己認為「青森」這個名字是極為適合這座城市的,這裡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各有其美景,此次到訪時恰好是冬季,冬季的青森經常大雪紛飛,幸運的我在展開青森旅行的首日,雲層裡竟露出一抹陽光,讓一向怕冷的我突然充滿了暖暖的幸福感;只是從第二天開始天氣突變,開始下a起了大雪,這也是我第一次見識到大雪夾雜狂風的威力,那幾天裡每每撐著雨傘走在街道上,只要一個不小心,手中的雨傘都會被突如其來的風雪給颳到飛起呈現吃飯的碗公形狀,算來這也是在風雪中旅行的另外一種樂趣吧。

閱讀了數本太宰治的作品,對其的印象總停留在他是個陰鬱不得志的作家,儘管他的父親為明治時代的大地主,從小也算是在富貴的仕紳之家中成長,但太宰治的作品總呈現出幾近癲狂的頹廢美學,這是我看了無數遍也無法感受到的共鳴力,直到看到〈津輕〉這部作品,這才驚為天人,沒想到在我心裡一向抑鬱頹廢的太宰治,竟然可以寫出如此輕盈的文字;〈人間失格〉中那位總歉疚著自個兒生而為人的太宰治,恍若與〈津輕〉書中的太宰治是有著相同外表但性格卻截然不同的雙生子;〈津輕〉中的太宰治輕鬆愜意,和〈人間失格〉中總是眉頭緊鎖的太宰治竟是如此截然不同。

此行我將前往日本本州最北之地的津輕半島,自虐式的想要在那漫天飛雪下,親自走一趟太宰治〈津輕〉書中的故鄉,也許因為津輕即是太宰治自幼生長的的故鄉,他筆下的津輕風景讀來極為舒適宜人,足以說明太宰治內心對故鄉那難以掩飾的情感,即便是偶爾為之的嘲諷也讓人覺得甚是可愛。

太宰治出生於津輕半島五所川原市一個名為金木的小鎮,金木小鎮人口稀少,我想會來到此地的遊客大部分都是為了一訪太宰治的故居斜陽館而來;從五所川原車站步行至到斜陽館大約需要十分鐘,沿途可以見到相當清楚的標示牌,只要沿著標示牌前行,沒有多久的時間就可以看見一幢相當豪華的高大洋房,我驚訝於這幢建築的美麗,它很平均的座落於街道旁,只要是路過的人一定不忘回頭看它一眼,這便是太宰治所出生成長的故居,現在已經更名為斜陽館,更被指定為國家重要文化財,足可見太宰治對於日本文學的貢獻。

也許是因為下大雪的緣故,今天來到斜陽館參觀的遊客寥寥可數,斜陽館被保存的相當完好,館內原封不動地保留了太宰治幼時的擺設,從太宰治所誕生的房間,到那有著華麗無比佛龕的「佛間」,以及窗外那已積滿厚雪的枯山水庭園,每一處都可以窺見津島家族﹙太宰治原名為津島修治﹚那曾經風光無限的時代。

參觀完斜陽館後,我在太宰治所降生的房間佇足良久,腦海裡想像著幼時的太宰治在斜陽館裡所度過的童年時光,不知他是否是因為出生在如此富裕的大戶人家而倍感壓抑呢?雖然被捧在掌心裡養育著,太宰治的血液裡卻多了幾分異變,他離開故居到了東京之後,便鮮少再回到這座他出生並成長的地方;我想故鄉的景物已然深深刻印在他的腦海之中,那是一種怎麼樣用力亦無法抹去的情懷,太宰治想必也是對故鄉有許多眷戀的吧。

是故鄉那鮮少出現蹤影的暖陽喚回太宰治內心深處的光亮吧?還是津輕那光速落下的飛雪讓太宰憶想起那少年的時光?走在故鄉那熟悉的巷弄小道,太宰治想必是極為舒暢的吧?雖已遠走他鄉多年,深深烙印在那記憶深處的故鄉,早就是太宰治無法抹去的印記。

金木町是太宰治的故鄉,但卻是我的異鄉,遠在千里之遙的異鄉人在風雪交織的一天來到了斜陽館,單純只是想要感受津輕的氣息是如何孕育出太宰治這位作家的;作家的作品與故土總離不開關係,就像蕭紅所書寫的〈呼蘭河傳〉,呼蘭小城是蕭紅永遠回不去的故土,蕭紅即使離開了呼蘭小鎮,但我想這所地處北方冬季酷寒的小城永遠在她的心間,蕭紅也是倚靠著這股濃烈的念鄉情懷,書寫那日思夜想但卻畢生都無法歸去的家鄉呼蘭小城,即便寒冷亦是故鄉,我想太宰治對於津輕應該也存有相同的情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