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創的想法當現實」 稱烏克蘭納粹化、不可分割,普京開戰理由為何如此扭曲?

「坦率地說,我們現在面對的狀況是,一個核武大國的領導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俄羅斯在當地24日凌晨開始對烏克蘭狂轟濫炸,其士兵湧入烏克蘭領土時,每個人心中的問題是:通過發動二戰以來歐洲最大規模地面戰,俄羅斯到底希望實現什麼目標?而且為什麼普京要這麼做?

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宣布開戰的電視演說給出了他的答案,對烏克蘭進行「特別軍事行動」,「目標是保護被基輔政權種族滅絕虐待了8年的人民」,「我們將努力實現烏克蘭的去軍事化和去納粹化,並將那些對平民犯下無數血腥罪行的人繩之以法。」

據客觀現實而言,普京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對的。烏克蘭從未對俄羅斯族人犯下種族滅絕罪行,雖然自烏東衝突爆發以來,烏克蘭政府接受與右翼法西斯民兵組織合作且將其納入正規軍,但烏克蘭政府本身離納粹政權的程度還很遠。烏國總統哲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iy)本人還是一位猶太人,曾自豪地談祖父當年是如何對抗納粹德國的軍隊。

根據克里姆林宮的長期顧問卡拉加諾夫(Sergey Karaganov)的說法,俄羅斯進入了「建設性破壞」的外交新時代,莫斯科與北約(NATO)的對抗只是開始,拆除北約這類「舊系統」之後創建新的體系,關鍵下一步是「統一領土」。

從這位接近普京的政治學者觀點來看,談論普京所謂「把烏克蘭去納粹化」、「烏克蘭犯下種族屠殺」等言論雖然在事實上很荒謬,但仍然具有啟發性。VOX新聞網站認為,普京這次下令攻打烏克蘭,是按照他長期以來的信念行事。

美國情報部門警告說,普京目的是推翻烏克蘭政府,將烏克蘭政要人士「繩之以法」,並在基輔建立一個傀儡政權。「去軍事化」一詞暗示了他願意這樣做的真正原因,他希望結束烏克蘭作為獨立主權國家的地位。

普京認為,烏克蘭是一個存在於俄羅斯歷史正當領土上的非法國家,烏克蘭俄羅斯族人是俄羅斯人。因此在他看來,哲連斯基轉向西方是試圖使基輔的「虛假」政權合法化,讓俄羅斯人民居住的正當俄羅斯領土上存在一個反俄政權是不可接受的──以至於他願意為此發動一場代價高昂的血腥戰爭。

2022年2月25日,基輔一處民宅遭到俄軍空襲。(美聯社)
2022年2月25日,基輔一處民宅遭到俄軍空襲。(美聯社)

2022年2月25日,基輔一處民宅遭到俄軍空襲。(美聯社)

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烏克蘭首都基輔的民眾搭上離開基輔的車(美聯社)
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烏克蘭首都基輔的民眾搭上離開基輔的車(美聯社)

2022年2月24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烏克蘭首都基輔的民眾搭上離開基輔的車(美聯社)

「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普京罔顧事實,對國內的反戰聲浪無動於衷,執意透過令人不寒而慄的言辭來推翻烏克蘭政府。《衛報》(The Guardian)指出,這些古怪之處讓人們質疑俄羅斯──擁有6000枚核彈頭的國家──領導人的心理不穩定,擔心這位69歲不打算退休的獨裁者,因為新冠時代更加孤立,被一群順從朝臣團團包圍。

普京似乎越來越與現代世界、俄羅斯民眾脫節,更喜歡深入挖掘上世紀的歷史和追求個人的偉大功績。流亡中的俄國反對派人士阿舒爾科夫(Vladimir Ashurkov)認為,普京關於烏克蘭的演講內容「非常奇怪」,而且在大國領導人當中前所未見。

「我們生活在21世紀,你為什麼要花這麼多時間回顧過去?我們應該展望未來。我很疑惑哪些人會想聽這個,這不會引起俄羅斯人的共鳴,對國際聽眾來說也是垃圾。」阿舒爾科夫說,「我認為他把自己創造的想法當成現實,而且是非常復仇主義、基於歷史以及蘇聯解體創傷的想法,坦率地說,我們現在面對的狀況是,一個核武大國的領導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也感受到普京的改變,說近來他變得「更頑固、更與世界脫節」。本月登場的俄法領導人峰會,兩人之間隔著15公尺長的大桌子,互動生疏;而他們上次一對一見面是在2019年,座位靠得很近,沒有擺放桌子,馬克宏熱情握緊普京的手,讓普京也跟著笑出來。

法國總統馬克宏與俄羅斯總統普京。(美聯社)
法國總統馬克宏與俄羅斯總統普京。(美聯社)

2019年,法國總統馬克宏與俄羅斯總統普京見面時很熱絡。(美聯社)

2022年2月7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左)會晤法國總統馬克宏,超長會議桌引人注目(AP)
2022年2月7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左)會晤法國總統馬克宏,超長會議桌引人注目(AP)

2022年2月7日,俄羅斯總統普京會晤法國總統馬克宏,超長會議桌引人注目(AP)

他把烏克蘭當成不該存在的國家

VOX指出,專家認為,普京有關烏克蘭的煽動性演講,表面上是他決定承認烏東分離主義政權獨立的理由,實際上也是他對烏克蘭民族主義不滿情緒的表達,這些不滿情緒正是他在烏克蘭危機期間行事的背後動機。「我相信普京是『發自內心說出這些話』,」華府智庫「歐洲政策分析中心」(Center for European Policy Analysis)主任波利亞科娃(Alina Polyakova)說道。

普京的核心論點是,從歷史角度來看,烏克蘭是俄羅斯被錯誤割捨的一部分。根據克里姆林宮的官方翻譯,普京稱:「對我們來說,烏克蘭不僅僅是鄰國,還是我們歷史、文化和精神領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古以來,生活在歷史上俄羅斯土地西南部的人們皆自稱為俄羅斯人。」

他宣稱,現代烏克蘭「是由布爾什維克共產主義俄羅斯創造的。」他把「烏克蘭」的建立怪罪在3位早期蘇聯領導人身上,「這個過程幾乎是在1917年革命之後立即開始。列寧(Vladimir Lenin)和他的同夥以一種對俄羅斯本身非常殘酷的方式做到了這一點──通過分離、疏遠俄羅斯自己的歷史領土的一部分」。

所以他覺得烏克蘭的誕生,是從原本俄羅斯帝國當中空出土地,創建了一個沒有歷史的共和國,列寧等人為創建蘇聯並爭取「(欲獨立的)狂熱民族主義者」的加盟,犧牲了俄羅斯帝國史觀的整體性為代價。

結果,他無法將後蘇聯時代的烏克蘭視為一個真正的國家;他認為,烏克蘭沒有真實的歷史,也沒有民族傳統,他深信烏克蘭是政治貪腐人士的遊樂場,是反俄煽動者的溫床。

但是「烏克蘭沒有獨立於俄羅斯的獨立民族身份」是完全錯誤且扭曲史實的,約從14世紀起,烏克蘭人就開始脫離古基輔羅斯地區而形成為具有獨特語言、文化和生活習俗的單一民族。「普京不是歷史學家」,耶魯大學東歐歷史學家斯奈德(Timothy Snyder)也曾反駁道。

2022年2月24日,烏克蘭戰爭爆發、世界各地興起反戰示威,一名示威者在俄羅斯駐以色列大使館外的親烏克蘭抗議活動中焚燒了她的俄羅斯護照。(AP)
2022年2月24日,烏克蘭戰爭爆發、世界各地興起反戰示威,一名示威者在俄羅斯駐以色列大使館外的親烏克蘭抗議活動中焚燒了她的俄羅斯護照。(AP)

2022年2月24日,烏克蘭戰爭爆發、世界各地興起反戰示威,一名示威者在俄羅斯駐以色列大使館外的親烏克蘭抗議活動中焚燒了她的俄羅斯護照。(AP)

2022年2月24日,烏克蘭戰爭爆發、世界各地興起反戰示威,示威者在俄羅斯聖彼得堡高喊口號。(AP)
2022年2月24日,烏克蘭戰爭爆發、世界各地興起反戰示威,示威者在俄羅斯聖彼得堡高喊口號。(AP)

2022年2月24日,烏克蘭戰爭爆發、世界各地興起反戰示威,示威者在俄羅斯聖彼得堡高喊口號。(AP)

他把烏克蘭當成納粹國家

VOX指出,普京還提到「種族滅絕」和「去納粹化」等看似精神錯亂的言論,這是因為把烏克蘭當成「納粹國家」的想法深植於俄羅斯民族主義宣傳當中。「這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當時烏克蘭游擊隊站在納粹一邊反對蘇聯,」多倫多大學俄羅斯專家古尼茨基(Seva Gunitsky)解釋道,「(今天)俄羅斯(官方)的宣傳是,這些都是新納粹分子在做秀。」

因此在普京眼中,烏克蘭不僅僅是歷史上被錯誤分割的俄羅斯領土;還是新納粹傳統的繼承者(納粹在二戰期間造成無數俄羅斯人傷亡),親西方的烏克蘭又罪加一條:試圖壓迫以俄語為母語的「俄羅斯人」,現在又威脅俄羅斯的邊界安全。

烏克蘭擁有大量俄羅斯族人口,尤其是在其東部,而且烏克蘭境內各族裔人士多少都會說點俄語。在普京偏執的想法中,這些境外俄族人是「被錯誤地與祖國分離的合法俄羅斯公民」、「新納粹烏克蘭政府種族清洗運動的潛在受害者」。

VOX認為,普京會繼續把境外俄族人當「國民」、把現代烏克蘭政府與納粹聯想在一起,是因為烏克蘭的新納粹右翼民兵團體「亞速營」(Azov Battalion)在2014年烏克蘭東部衝突中立功,此後被併入烏國正規軍;其次,烏國政府正推動烏克蘭語為主要語言;最後,許多俄羅斯族人(儘管絕不是所有人)寧願生活在莫斯科而不是基輔。

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2月25日凌晨發表談話。(美聯社)
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2月25日凌晨發表談話。(美聯社)

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2月25日凌晨發表談話。(美聯社)

2022年2月25日,基輔一處民宅遭到俄軍空襲。(美聯社)
2022年2月25日,基輔一處民宅遭到俄軍空襲。(美聯社)

2022年2月25日,基輔一處民宅遭到俄軍空襲。(美聯社)

但是,沒有證據表明烏克蘭政府正在大規模消滅俄羅斯族人,沒有任何國際人權組織或可信的專家有這種想法。普京的論點非常荒謬且不嚴謹,不幸的是,足以影響俄羅斯政策。

VOX總結道,通過以最負面的方式看待烏克蘭政權,並正式把俄羅斯官方開戰目標訂為「去納粹化」和「去軍事化」,普京幾乎公開將他對烏克蘭不是一個合法主權國家的信念轉化為行動,「這場戰爭的理由建立在有關烏克蘭歷史與現況的謊言之上,但俄羅斯的政策是連貫的,旨在實踐普京想讓烏克蘭回歸俄羅斯的願景。普京能否做到這點,俄烏公民會為此付出什麼代價,還有待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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