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我痛／唐勝一

唐勝一

花甲之年的丁爹，憑藉一身力氣外出找苦力活幹，結果在一家倉儲公司搞裝卸，滿以為賺錢能付回給家裏老伴改善生活，哪料一連4個月沒有發工資，不僅沒錢寄回家，連自己生病都只能向工友這個借十元二十元、那個借五十百元的去看醫買藥服。越沒錢，病就越治不好，他便橫下一條心，千里迢迢返回老家療病。

老伴見他瘦削的樣兒，可憐他:“你在外頭吃苦了。”他說:“吃苦倒習慣，沒想到這該死的病上了身，就看醫服藥都治不好了。”“我這就去叫醫生。”“不。”他告訴老伴，“我吃了不少藥，回家來只想養養身子，加強營養。”村寨人的老習慣是用瘦肉做雪花蛋湯為最補。所以，他跟老伴講:“得辛苦你啦，每天去集市上買二兩瘦肉，買三四只雞蛋，餐餐搞雞蛋肉湯給我吃吧。”

第二天，老伴起了個大早，洗把臉來到床前猶豫了好半天。丁爹說:“你都起來了，就趕緊去吧。”老伴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別過面去，抹把眼淚離去。

鄉村集市並不遠，步行二十分鐘就能到，一個來回不足五十分鐘。但老伴這趟花的時間不少啊，天剛濛濛亮就出發，直到太陽透過窗櫺曬熱了床上躺著的丁爹的屁股才回到家，大概有兩個來鐘頭吧。左鄰右舍都吃完了早餐，或去田地幹活，或擺好牌桌開始“三打哈”了。老伴忙得一臉汗水，這才叫起丁爹:“肉沫蛋湯做好了，你趁熱吃了吧。”

假使偶爾去趟集市的時間久點也是沒關係的，偏偏老伴每次去集市都是來回花上了兩個鐘頭，自然引起了丁爹的懷疑。丁爹問老伴:“四五十分能解決的事，你怎麼花這麼久的時間哪？”老伴回答:“我是想稱好點的豬肉，買好點的雞蛋，才多看了幾個攤子耽誤了時間嘛。”

這也算是說得過去。但丁爹還是多了個心眼，悄悄地跟蹤了老伴幾個早上。不跟蹤則好，一跟蹤瞧見實情，丁爹自覺無地自容:我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咋就打工沒能賺錢給老伴花，反倒讓老伴在別人面前低三下四地賒賬買肉買蛋呢？丁爹懊惱得要死，本想沖過去一把拽住老伴不買一走了之，轉而想到於事無補，也就強忍了，暗下說:等我身體養好，我一定好好打工賺錢，加倍補償你啊老伴。

老伴依舊起大早地每天去集市買肉買蛋，回家做好肉蛋湯讓丁爹照例吃得有滋有味。不，五味雜陳啊！丁爹邊吃邊拿眼看著老伴，有時看得淚光閃爍，還免不了感激老伴幾句:“你比醫生管用，我這身病都快被你養好了。”“那就好嘛。”丁爹告訴老伴:“我再出去打工賺錢，保證把錢全交給你。”老伴別他一眼說:“說傻話了是不？哪有男人身上不帶貴重的？我不要你的全部，給我一部分足矣。” 丁爹歎著氣:“唉——，這輩子遇上你這冤家啊，值了！”

突然一個早上，老伴從集市上回來，兩腿走路是一拐一拐的。丁爹立馬想到了發生意外，心疼地說:“我擔心那濕地滑溜，結果還是出意外了，摔得好重麼？”老伴驚訝地瞪大眼珠問他:“你說什麼呀？”丁爹至此不再隱瞞，將跟蹤老伴去集市的事兒全都講了出來，講得老淚縱橫。

老伴說:“我這點傷不要緊，你傷麼子心嗎？”丁爹說:“你受傷了，可比我自己受傷還難受哩。”“好了，我不痛不疼沒事的。”丁爹蹲下身子說:“你別逞強好不？來，讓我幫你好好揉揉。”

又一個朝霞滿天的大清早，老伴仍要起來去集市，被丁爹一把摁住:“你都受傷了，就不用去集市了。要去，也該我去。”老伴告訴他:“你身無分文，人家朱屠夫不一定會賒賬賣肉給你呢？”丁爹說:“應該會的，我去了也像你一樣，主動幫他打雜清掃衛生不計報酬，他哪會不識好歹不賒賬賣肉給我呢？”

丁爹迎著朝陽,向鄉村集市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