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鄉1297天沒有醫師,苗栗獅潭能打破無醫魔咒嗎?

十年來,位於苗栗中央的獅潭鄉,有高達1279天的日子,當地衛生所沒有任何一位常駐的醫師,也沒有診所或醫院。獅潭鄉民同樣繳健保費,卻淪為「要挑對日子生病」的窘境。

想在苗栗縣獅潭鄉看醫師?那你可能需要點「好運氣」。

不誇張,要在獅潭鄉生病,還需選對日子。因為除了週一、週四上午外,獅潭鄉衛生所的診間內,沒有任何醫師,而衛生所又是全獅潭鄉,唯一有醫師的單位。

來到獅潭鄉衛生所,民眾進到大門口,不是排隊、掛號,而是先問「今天有看診嗎?」因為衛生所的門診時間,常年異動,就連當地民眾,都未必清楚今天有沒有醫師可看。

「從我小時候,獅潭鄉就是這樣了,」今年50多歲、獅潭鄉土生土長的盧先生說,看醫師憑運氣,是他從小的日常;遺憾的是,數十年過去了,衛生所「無醫可看」的狀況,依然頻繁。

年近70、同是在地人的蘇先生則感慨,自己的父親已高齡95,前陣子跌倒、髖骨裂開,需要定期回診檢查,但因衛生所沒有X光機,只好每月花兩小時,往返苗栗市中心醫院。

苗栗獅潭鄉過去10年經常淪為無醫鄉。張智傑攝
苗栗獅潭鄉過去10年經常淪為無醫鄉。張智傑攝

苗栗獅潭鄉過去10年經常淪為無醫鄉。張智傑攝

十年內,1297天無常駐醫師

苗栗縣獅潭鄉,全台灣老化指數第五的鄉鎮,高達三成人口的年齡超過65歲;按理來說,高齡社會更需要完備的醫療網,助長者安心養老,但在獅潭鄉,情況卻恰恰相反。

獅潭鄉的醫療資源究竟有多貧乏?

具體來說,從2012年開始至2021年間,獅潭鄉有高達1279天的日子,沒有任何一位常駐的醫師。

這1279天,並不是集中在特定一年,而是零散分布。短則一至四個月,長則一至兩年不等;反過來說,在過去十年間。獅潭鄉衛生所的常駐醫師,多半待不滿一年,待最久的,也不過3.5年。

根據中華民國醫師公會全聯會統計,在過去十年中,全台曾與獅潭鄉類似的「無醫鄉」,也不過五處。

「我在獅潭鄉24年,醫師來來去去十幾位,早就習慣了,」獅潭鄉衛生所護理長邱淑慧說,獅潭鄉留不住人的原因很多,但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是獅潭鄉位處苗栗山區、交通不便,且衛生所附近的生活機能差;
其次,是獅潭鄉人口流失嚴重,導致衛生所門診量低,醫師收入也因此連帶影響;
第三是個人規劃,由於衛生所的業務相對單純,也缺乏升遷、學習機會,許多公費醫師,多半會在服務期滿後,選擇轉往大醫院發展。

不過,面對醫師的來來去去,邱淑慧倒是坦然。她說,自己很能理解醫師的心態,面對分別,能做的就是祝福和感激而已。

為鄉謀醫,護理人員各顯神通

心態上的坦然,並不能解決實務上的急迫。沒有醫師的衛生所,就像一台失去了引擎的車子,許多需由醫師驅動的業務,都會因此停滯。

以近期接種新冠疫苗為例,衛生所若是沒有醫師對民眾評估、看診,即使護理人員、疫苗都到位,民眾也無法接種。

要解決類似上述的困境,就必需仰賴獅潭鄉衛生所護理人員的四處奔走。

「沒醫師?那就只好到處拜託啊,」為了補上獅潭鄉的醫師缺口,邱淑慧在過去20多年間,早已跑遍附近所有鄉鎮的衛生所,南庄、泰安、大湖、公館、頭屋、大湖,只要比鄰獅潭,都被她求過一輪。

回憶起過去無數段的空窗歲月,獅潭鄉總有辦法度過難關。

左起依序為獅潭鄉衛生所主任黃美齡、常駐醫師朝建銘、衛生所護理長邱淑慧。張智傑攝
左起依序為獅潭鄉衛生所主任黃美齡、常駐醫師朝建銘、衛生所護理長邱淑慧。張智傑攝

左起依序為獅潭鄉衛生所主任黃美齡、常駐醫師朝建銘、衛生所護理長邱淑慧。張智傑攝

邱淑慧說,通常東拼西湊,總是能找齊個三位醫師,每位醫師支援半天,加總起來一週三診,就可以打平獅潭鄉民眾的醫療需求。

但真正辛苦的是,扣掉這些四處奔波遊說的工作,衛生所本身的業務,也不能偏廢。

獅潭鄉衛生所主任黃美齡形容,衛生所的護理人員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早上接待外鄉的醫師、下午要下鄉衛教,到了晚上還要思考上報給衛生局的公文。

被問及衛生所是否可能再擴編?黃美齡說,很難。因為全國醫事人力本來就很稀缺,加上獅潭鄉人口流失嚴重,地方衛生局不減少獅潭鄉的人力編制,就已經很幸運了。

明年2月醫師再次常駐,盼成常態

雖然截至目前,獅潭鄉衛生一週仍只有兩天有診;但好消息是,2022年二月起,衛生所將再次恢復「天天有診」的常態。

欲擔起常駐醫師大任的,是目前獅潭鄉衛生所的週一門診醫師朝建銘。

賽德克族出身的朝建銘,是原住民公費醫學生,原先在原住民鄉、泰安服務的他,兩年前,因聽聞獅潭鄉一醫難求,便主動申請調職,「泰安除了我還有其他醫師,我就決定來這邊幫忙,」他說。

獅潭鄉衛生所的週一門診醫師朝建銘。張智傑攝
獅潭鄉衛生所的週一門診醫師朝建銘。張智傑攝

獅潭鄉衛生所的週一門診醫師朝建銘。張智傑攝

然而,就任五個月間,朝建銘便發現,獅潭鄉最常見的病症,多半集中在因「三高」所導致的慢性病上,僅有家醫科專業的他,其實並不擅長處理相關病症。

為精進自身醫術,朝建銘決定,自2020年2月起,重返教學醫院,進修為期兩年的腸胃科次專科專業;同一時間,則同時以義診的方式,在衛生所擔任週一門診的固定醫師。

「我很感激衛生所願意栽培我進修,」朝建銘明白,他今天之所以能夠心無旁騖地進修,背後其實是整個衛生所的團隊,協助他撐起衛生所的大部分業務。

飲水思源,朝建銘也承諾,待進修結束後,一定會好好將所學投入至獅潭鄉民的診療服務中。

如今,距離朝建銘的進修結業,已剩不到三個月,這也代表苗栗縣獅潭鄉即將在時隔兩年後,再次迎來正常的看診服務。

不過,一個潛在的隱憂是,作為公費生,強制性的公費服務期,終究會有結束的一天,屆時,又該如何確保朝醫師願意繼續留在獅潭鄉服務呢?

邱淑慧笑一笑,沒有正面回覆地說:「我們能做的,就是做好眼前事,珍惜眼前人吧。」

本文轉載自遠見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