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塵爆傷者故事三】回望火燒那一夜 懷念最後一次走的就是那段路

因為不認命而選擇了活,活下來後照樣不認命,拒絕讓「八仙傷者」成為唯一能定義他的詞。八仙2字甚至也未成為他們家的敏感詞。為了演講,他回頭看了所有當晚的影片,反覆回望地獄的一夜,以見證人身分向我們報信。他坦承,剛開始時會心悸,新造的人想把前世的恐怖經驗化為資本,但「想到一些片段的時候還是會……心會突然揪在一起,還是會覺得『好痛喔!』的那個感覺。」

【會懷念能打籃球的過去,可是不後悔,後悔沒有意義。】

我們鬆一口氣,想他原來還是有陰影的,不至於只想給我們「全部一筆勾銷」的印象,但再次提到當晚,他又說:「我反而蠻懷念的。」

為什麼?他又用平淡口吻,給出重擊:「因為我最後一次走路,就是那段路了。」

從此沒腳了,所以很多事,他也不再多想了。他熱愛籃球到痴狂程度,我們問:「如果能再有一天回到傷前的樣子,你想怎麼安排?」他卻只說:「這個我真的不知要怎麼回答。我一直強調的就是我不會去懷念過去的東西。應該說會懷念,可是我不會一直後悔,我不會一直去想如果,因為對我來說,那個沒有任何意義。」

【所有人都有手腳,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還在衝擊我。】

還是那個「悲傷是一天,快樂也是一天」的萬用勵志哏,但從他口中說出就是格外有力量。他後來說,出院後其實哭過,那是陽光基金會為八仙傷友辦的生活營,最後一晚,工作人員請他對大家講話,「一方面很欣慰,一方面也有很多的羨慕,因為所有人都有手腳,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還在衝擊我……我看到其他人,你們縱使都燒傷了,至少你們手腳還在,那時候心裡面還是會有點酸酸的。」

沒有四肢了,黃博煒的復健以核心肌群為主,同時持續穿戴義肢的訓練。
沒有四肢了,黃博煒的復健以核心肌群為主,同時持續穿戴義肢的訓練。

心裡酸酸的,還是要鼓舞他人。他說:「你們要記得,我都還在追趕著你們。我說你們不要停下腳步,你們要記得我一直在後面追著,希望你們不要被我追到,我希望你們可以一直讓我追著。講到這一段的時候,其實就哽咽了,然後就,哇!受不了了。」

真的一直在追趕。曾協助他物理治療的陽光台北重建中心主任陳偉修說,黃博煒個性不服輸,求好心切,常會超前課表進度,甚至導致拉傷。陽光基金會特約心理督導李逸明則表示,在她接觸的案例裡,其實受傷面積愈大的人,能愈快擁抱現況,因為沒有回頭路了:「很多燒燙傷者要人幫忙洗澡、擦屁股,那是很不堪的。黃博煒不是沒有絕望過,但他擅於自我對話,自己消化掉,你們看到他樂觀的一面,其實是消化過後的結論。重點是,他的家庭是他很強大的支援系統。」

確實強大,哥哥的願望也實現了,能對他開玩笑說:「出書又演講,以後我們就靠你養了。」但聽在黃博煒耳裡,卻是珍貴認同。只是再強大,也有脆弱的一面,因為不想家人也被貼上八仙標籤,黃博煒始終堅拒我們側訪他家人,幾度說服,才答應以書面形式進行。我們問他對於黃博煒堅持獨立生活的想法,黃爸爸只說:「或許是體恤父母的辛勞,不想讓父母操心、落淚,凡事都自己面對。遭逢重大意外,孩子還能保有這份孝思,真是父母的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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