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諜」只是中共情報戰失敗的替罪羊

文/吳崑玉

自從對岸大動作宣揚所謂「台諜案」,至今已經一週,各方討論仍不脫藍綠立場解讀,筆者卻有些不同的看法。

先講點基本概念。所謂情報(Intelligence),並非像電影演的,將007搜刮來的訊息上報而已,情報的產製過程一直是很工業化與科學化的。一條訊息,不管是來自報紙或敵方高層,都先須經過「佐證」,鑑定其真偽,驗證為真的,才能成為有用的「資訊」(Information)。各類資訊必須綜合研判,經過「情報研析」的綜整過程,最後才能形成有用的「情報」,供決策者參考。

央視日前公布的第一位台諜李孟居(圖/翻攝自央視)
央視日前公布的第一位台諜李孟居(圖/翻攝自央視)

真實的情報,最重要的不是情報蒐集,而是情報研析。二戰登陸諾曼地前的大規模欺敵作戰,甚至派巴頓去加萊對面成立一個完全虛構的第一軍團,想騙過的主要是德國的情報研析部門,讓他們以自己的傳統思維,覺得美軍不可能將巴頓這種第一勇將棄之不用,從而認定盟軍主攻必在加萊。為提供情報佐證,盟軍飛機炸一次諾曼地就會炸兩次加萊,還用一堆假電訊與假戰車矇騙德軍的耳與眼。

依照前國安會副秘書長張榮豐老師近日解密,1995-96年台海危機之能安然度過,很大一部份依賴的是準確的情報研判。當時依據各方資料及美日情報交換,再依照潮汐推算,連共軍登陸演習會在3月初進行都算得出來。美國兩條航母壓境,老共便放出大內宣,聲稱東海艦隊五條俄製Kilo級潛艦突然不見,嚇到美軍航母後退一百海浬。其實依照我方掌握的美軍航母座標,那兩條航母仍在台海南北兩端正常航道上運行,動都沒動。於是依據情報研判,中共只是想對台發動心理戰,並無真正開戰可能,因此96年總統大選繼續,正常投票。

換句話說,早在網路訊息混淆這個世界之前幾千年,情報世界就已經是真真假假一灘混水,而且永遠無法澄清。情報研析就是要從這灘混水中濾出精砂,煉出黃金,決策者才不會因錯誤情報產生誤判,導致災難。

問題是,當年如大陸影集「潛伏」所描寫的,那個天下無敵,精準無比的中共情報系統,至遲到2014年已經不靈了。中共依據傳統對國民黨統治邏輯所作出的研判,完全無法符合台灣民主社會的新運作法則,因此一再出錯。先是聽了國民黨高層的話,保證服貿協定會過,結果沒過;又誤信馬政府有能力壓下太陽花學運的說法,結果50萬人上街頭。年底台北市長選舉,又認定財大氣粗的連勝文會當選,結果一敗塗地。

2016年比較清醒點,知道蔡英文當總統已不可避免,於是希望用馬習會畫定「九二共識,定海神針」這條底線,卻完全沒用。斷邦交、斷陸客、斷兩岸交流,希能壓服蔡政府,卻反惹怒台灣民眾。2018年九合一大選後,又誤信藍營說客吹風,認為縣市長贏了就等於總統贏了,於是搶在一個多月後的2019年初,發表強硬的「告台灣同胞書」,強推一國兩制,結果反被小英撿到槍。年中香港反送中也是一樣,一直認定打得夠狠就能壓服反抗者,嚇倒旁觀者,結果卻適得其反,又讓小英撿到第二把槍。

這一路的情報錯誤,使得大陸對台工作完全失敗,甚至二十年心血付之一炬。據說,2014年習大大便曾為此痛罵負責對台情報綜整的台辦系統,情報不準確還做什麼工作?!還派中央紀檢下台辦清洗一輪,結果是情報更加不準確,誤判更加嚴重。

所以,我直覺認為,這幾位被拿來大作文章的「台諜」,尤其是那幾位深藍底的學者,其實是被對岸當作情報失敗的「替罪羊」來送上祭壇。只有把一連串對台政策失利歸於情報失準,習大大與其身邊高幹才能脫身;只有把所有情報失準的原因,歸於深藍學者其實是台灣的雙面諜,才能讓躲在後面做出錯誤研判的情報高幹們脫身。這是為了自己保命防身,而非釋放什麼偉大的訊號。

其實,習大大真該逮起來槍斃的,是對台情報系統負責情報研析的那些高幹們,和為了化緣討賞,不斷講好聽話,釋放錯誤訊息及過度樂觀政情解讀,使老共高幹做出錯誤判斷的藍營叫化子們。習大大更該撤換劉結一這種外交系統養出來的二流官僚,他們只愛當官做場面,做工作根本不行。走過兩岸線的很多人現在都在懷念陳雲林,至少他聽得懂人話,也敢講真話。那像現在的台辦主任,就波多野結衣那等級,見面就硬上,根本不想聽台灣來賓講實話。

在沒有熱戰的時間裡,情報就是第一線戰場。情報人員的KPI其實很簡單,就只有準或不準,不準確的情報就會導致誤判,結果就是陷長官於不義,置國家於危難,在古代便是「欺君罔上」之罪。對岸的情報網絡佈建得何其綿密,但一個解讀研析錯誤,令多少前線心血都煙消雲散?!豈可不慎?!

台灣的情報單位也別太早興災樂禍,當以對岸情報作業的失誤為鑑,專注於預報準確,而非升官發財。如果兩岸都不希望以戰爭作為時代的句點,那就都需要更準確的情報解讀,甚至是雙方高層承認現實的坦誠溝通,而不是出事再來抓幾個替罪羊,卻讓錯誤的觀念繼續產出錯誤的判斷。

《作者簡介》吳崑玉,淡江國際及戰略所碩士,曾任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發言人,哈佛企管突破雜誌副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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