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如果美中開戰

▲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台後,共軍持續對台軍演。(圖/中國國防部)
▲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台後,共軍持續對台軍演。(圖/中國國防部)

裴洛西來亞洲一趟訪問,引發美中軍事對峙,南海、台海、黃海、渤海接連軍演。以往隱藏甚深的美軍這回也不再演和事佬了,照新加坡前外長楊榮文的說法,美軍當時是準備好真打的。這幾天,美軍智庫也做了西太平洋兵推,估計美軍與日本會損失慘重,但中國損失更重,最後美軍還是會贏得戰爭。

大約六、七年前,在與軍方人士閒聊中,便談到「美軍有沒有可能是用台灣當誘餌,引蛇出洞把解放軍釣出來,再在海上一舉殲滅?」大家都覺得「有可能,但不確定。」現在既然美軍不演了,筆者也就不藏了,談談美軍的戰略思維,順便破解一些軍演至今頗好笑的軍盲謠言和對岸大外宣。

在國際政治中,所謂「權力平衡」(Balance of Power),其根本就是「武力」的投射能力(Power Projection)。中國想與美國平起平坐,想瓜分夏威夷以西的太平洋,重點仍是其武力投射能力能否及於此?想與美國平起平坐或回到冷戰時的「兩極體系」(Bipolar System),取代前蘇聯成為另外一個「極」(Polar),中國就必須具有足夠的「全球性武力投射能力」(Global Power Projection),這代表中國必須發展足夠的海空軍力量,並足以在海上或海外與美軍一戰。這並非容易的事,前蘇聯海軍上將高希可夫搞出約600艘軍艦的龐大艦隊,其數量一度贏過美國海軍,雖然缺乏航空母艦,但以巨型可投射的萬噸級飛彈巡洋艦取代,日前在黑海被擊沉的莫斯科號光榮級飛彈巡洋艦,便是其代表。中國遼寧號的前身瓦良格號航母,也是當年前蘇聯作為艦隊防空與反潛用的航母,皆是當年高希可夫思維下的產物。中國現在的海軍發展,很大一部份是依循前蘇聯的舊路,用大量導彈來取代麻煩的航母,再依美軍的路數,獲取海外基地,自建全通式甲板航母,慢慢補足海外空中武力投射能力。

反過來,美國要反制中國的全球霸權擴張,並不需要征服中國內地或打到中國一片焦土。海軍傳統上要保護的是航路與貿易站,所以只要徹底殲滅敵方海上有生力量,或陸軍向貿易站與海港的武力投射能力,便算達成任務,這也是最符合成本效益的作法。美軍最合理的戰略構想是讓中國海、空軍大舉出動,不論打日本、打南海、或是打台灣,在海上一舉殲滅中國海空軍主力。如此,從南海到北太平洋,至少可以安靜個10~20年。把中國旱鴨子關在地面上,失去全球性武力投射能力,頂多在地面上玩玩,自然也就稱不了霸。

正因如此,在美軍眼裡,台灣是餌、南海是餌、日本是餌,裴洛西也是餌,這與政治上的美中合或不合是兩碼事。美國政治外交上有一套權力平衡的現實主義邏輯,但軍方自有其軍事戰略的備案計劃,以便最壞狀況發生時有所依循。這次裴洛西的行程,便是這種最壞狀況軍事計劃的一次演習。美軍的假設是中共真的會派海空軍擊落裴洛西座機,畢竟老共官方已經放出狠話了。於是班機從馬來西亞起飛走菲律賓中段,遠離中共空軍作戰範圍,且由克拉克空軍基地的戰機掩護通過南海。台灣島四周由台灣空軍掩護,形成緩衝區,台灣才會第一次將第一擊開火權力下放到基層。第二線是在中國S-400射程之外,在台灣東部海面,由雷根號航母、的里波黎號、美利堅號形成的一條可充份保護的空中走廊,在菲律賓轉北飛的裴洛西專機便沿這條走廊飛行。在裴洛西離開後,為防止中國報復,出台灣空域的掩護任務交由駐日與駐韓美軍,及日、韓兩國空軍執行,雷根號跟隨北上,依然擔任第二線防護任務,直到裴洛西離開亞洲。

所以,雷根號那有「嚇退數百浬」?人家是有任務的。而且航母本身就是一直在動的,雷根號航速可達30節(約時速55公里),一天一夜起碼可以跑800到1千公里。為艦載機起降還得常掉頭逆風,以20節以上航速為戰機獲取升力。而且航母不是大和號那種主力艦,不需要貼到視線內開砲,反而是在視距外安全起降戰機,保持離前線500~1000公里戰鬥圈才好發揮威力。所以老是期待美國航母通過台灣海峽來幫台灣畫中線,只有政治上的宣示價值與心理上的宣傳價值,軍事上那根本就是個活靶,完全逆反軍事戰略可行性。

反之,平日囂張到不行,每天騷擾西南空域的中共殲-16等戰機,那幾天怎麼一飛到巴士海峽附近,還沒撞上雷根號的戰機防護圈就撤了?不是有飛彈嗎?飽和攻擊嗎?當天就穿過去伴飛啊?怎麼就縮了呢?

其次,說東岸飛彈演習區嚇退美國航母,更是笑話一則。東風-15、16等級的彈道飛彈,是先射上大氣層外,再依拋物線下墜,其精度打打地面目標尚可,根本沒有反艦追瞄的能力。這些老飛彈即使經過改進,其精確度仍很令人存疑,這也是老共要將每個演習區都畫到四邊各長約80公里的原因,這樣才能不管打到那裡?都宣稱自己精準擊中目標。

要知從太空掉下來的飛彈彈頭,進入大氣層後的終端速度可達十幾倍到20倍音速,問題是只要超過8倍音速,彈頭與空氣磨擦產生的高熱,就會將大氣分子等離子化,形成「無線電黑障」。電影裡演登月小艇或太空梭回來時,大約有兩分鐘會失去通訊,然後地面才聽到呼叫「休士頓!休士頓!」便是黑障的作用過程,而且至今無解。依航母航速30節來算,這兩分鐘已經跑出兩公里開外,再精確的導彈也打不到。
那載著大當量炸藥,在航母身邊爆開的至近彈能否破壞航母呢?去年8月福特號便做過第三次衝擊測試,在離艦100公尺以內的水下,爆破4萬磅(約18143kg)炸藥,結果搖了幾下毫髮無損。中國改良東風-15的東風-16,彈頭載重也只有1500kg,當量還不到美軍測試的十分之一。
那號稱航母殺手的東風-21D和東風-26呢?照前年中國在南海的測試,從青海射出的東風-21D可以飛3千公里打中南海移動中靶船,效果令人驚豔,但美軍三個月後宣稱已找出反制方法。雙方都因軍事機密沒有透露太多細節,但依科學推估,東風系列航母殺手,應是在重入大氣層過程中採取了減速手段,減到8倍音速以下,才可能獲得最新數據,或開啟自身搜索機制,才得以精準擊穿艦身。但美軍艦載的標準三型反彈道飛彈,曾在測試中擊落過250公里高空,時速約30倍音速(22,783 mph=36,667 km/h)的衛星,反制能力不是問題。

而且這次軍演,美軍其實也很期待共軍射點新東西出來,起碼在演習區設個浮靶或靶船,讓人見識一下老共航母殺手的精確度,最好是東風-17超高音速彈道飛彈,以便多獲得一些參數,以便日後軟殺反制。於是南邊派出了P-8,北邊派出了RC-135,海面上還有飛彈偵測船,但老共只射了老舊的東風-15、16,令老美有點失落。

至於日本說射了9枚,台灣說11枚,老共說16枚,數字為什麼會不一樣?知情人士判斷,老共應該射了幾枚PCL-191長程火箭,其最大射程能夠達到480km,但其彈道與東風-15不一樣,或不知飛去那裡了,所以沒算進去。

換言之,這次裴洛西來台,中共固然軍演威嚇了一陣,但台、美、日、韓、甚至菲律賓,已經實實在在演訓了一場實戰等級的協同作戰。美軍可能不會來幫台灣打陸戰,但顯然已做好在西太平洋與中共一戰的準備,以消滅中共「全球性武力投射」,甚至出海投射武力的能力。這個作戰計劃已經具體到在台灣東岸及南北兩端,引出中共機艦予以殲滅,並且已經完成配置和與盟國的協同作業。美軍及日本,也做好了在第一擊時的受衝擊準備,類似偷襲珍珠港那樣的分散式佈署備案。使得中共在第一擊中,要偷襲的可能不只一個珍珠港,而是從岩國、嘉手納、宮古、石垣、一直到菲律賓克拉克,得炸光一系列珍珠港,還得同時抓到海面巡弋的航母戰鬥群。只要中共開了第一槍,美軍便能先動手消滅來犯戰機,再消滅S-400等長程防空飛彈,再來消滅中共沿海駐軍、港口、與基地,B1B重新進駐關島,澳洲也進駐B2,就是用在第二擊上。

那中共有沒有可能使用核武呢? 有可能,但中共至今大約僅有400顆核彈,美國有6千顆。真要核武洗地就一起來洗個乾淨,看誰洗得比較徹底?

從美軍的一系列動作,我們應該學習的是:美軍不論作戰計劃或是兵推,都是從最壞狀況開始設想,先把最壞狀況準備妥當,較好的狀況便一定能夠應付,這是美軍能夠一直進步和引領時代的關鍵。這跟台灣許多政治人物與官方習性不同,他們成天設想最好狀況,例如:只要兩岸和平,簽個和平協議,雙方談好了,就不用買武器或準備戰爭了。或者反過來,只要美國、日本會來幫我們打仗,我們自己也就不用拿槍拼命了。這些想法都是駝鳥心態作祟,除了讓自己偷懶點、輕鬆點,對國家安全毫無助益。我們的官方、媒體、與社會,必須學會美軍這種「不怕講述最壞狀況」的態度,從最窘困的場景假設開始,不帶過多恐懼,冷靜的一級一級制定戰略計劃,那才會是一套足以應對各種場景的劇本,準備好足夠的能量與工具來應對各種狀況。

孫子兵法云:「智者之慮,必雜於利害。雜於利而務可信也,雜於害而患可解也。」中國老祖宗的教誨,老美學到了,但我們還差得遠了。台灣許多人精於搬弄口舌,但對於軍事技術實際上一無所知。軍事作戰是一門極度仰賴技術與知識的科學,其核心問題永遠是「How?」而不是「要不要?」「打不打?」這麼高級的哲學問題。「敵人發動戰爭是對是錯?那是上帝的裁決,軍人的任務就是送敵人去見上帝。」這就是美軍的態度,也該是我們國軍將領的態度,與社會上討論國防的態度。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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