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陳時中的障礙

民進黨提名陳時中參選台北市長大概已無懸念，近日才會瘋傳將提前提名，事實上整個提名程序還沒走進選對會。這種傳聞，充份顯示了綠營人士的心急與焦慮，也顯出民進黨中央對2022年這局選戰的審慎與矛盾。

站在綠營群眾的觀點，當然要派最強的人出來戰這場最有機會贏的台北市長選戰，這是三十年來未有之戰機，等來了藍營難得的分裂。但擺在陳時中面前的，卻是壕溝、板牆、高跳、獨木橋、低絆網…等種種阻攔所組成的五百障礙，想憑一個人刮起一陣風，複製2018年韓國瑜旋風一舉奪魁，怕是極難。

如同創夏兄所言，「防疫紅利」不等於「政治紅利」，派知名政務官下放參選縣市首長，循的也是老國民黨的投機招數。站在陳時中立場，他這輩子第一次參選，就是參選最大顆的台北市長，腳下虛空，班底全無，劍宗無招，氣宗乏力，全得靠民進黨老盤力拱。而且，在他的人生規畫中，恐怕從來沒想過參選台北市長這條路徑。他原本只是想循政務系統步步高昇，當到部長也算到頂了，時間到了便準備告老還鄉，再上去就需要有選戰經驗的政治首長才得勝任。誰知造化弄人，想得卻不可得，沒想過的又推不得，你奈人生何?

比陳時中更焦慮的是綠營操盤手與支持者。五月疫情炎上，陳時中的民調直下，甚至落到第三。但六月疫情舒緩，時鐘又回檔正常。美麗島電子報戴立安民調便顯示出這種激烈反彈模式(參見圖一)。即使單論台北市，該民調顯示的也是同樣折痕，4月陳時中防疫滿意度還有57.5%，5月暴跌到36%(跌幅11.5%)，而不滿意度暴升到58.2%，整個翻盤，這也是綠營焦慮的來源。6月疫情僅稍微降溫，滿意度卻彈回51.5%，對比4月損失6%~8%，但還是有機會回彈(參見圖二)。顯然陳時中名聲未垮，本盤未崩，仍有一戰可能。只是一月之間，來回震盪高達10趴以上，顯示人心浮動，未來若發生某種事件，足以證明各候選人的人格缺陷，這10趴便可能是左右選情的關鍵因素。

真正麻煩的正是創夏兄那句「防疫紅利」不等於「政治紅利」。同份調查中，5月疫情最嚴峻時，一連串對疫情不滿的引導問題後，全國覺得應該撤換陳時中者僅27.6%，沒必要撤換他的66.1%。其中，罵陳時中最凶的台北市，想撤換他的也僅有31.7%，不想撤他職的53.6%。顯然柯P罵他罵到燒聲，也僅得三分之一台北市民認可，大多數人對陳時中雖不滿意但還可接受，這也正是他6月得以反彈的動力。但這僅表示大多數人肯定了陳時中作為防疫指揮官的能力，不等於會挺他選台北市長。甚至搞不好，防疫作戰陣前換將，再有狀況一時無法適應，反而弄到後方天下大亂，滿盤皆輸。誰知道那個不聽話的病毒，年底前會不會再來作亂呢?

所以，陳時中下來參選台北市長，恐怕不會如外界側翼以為的那麼順利。除了防疫工作的妥善安排之外，他年近70的高齡，比阿北柯P還老，談老人長照還能同輩相應，玩起年輕活潑就有點距離，起點就是個雙木欄障礙。接下來他得爬低絆網迅速打進基層，以他喝酒唱歌之豪邁應該不是問題，起碼不輸另外兩位候選人。然後還得爬竿高跳，讓人看見他對台北市未來願景不一樣的想像，以證明他當市長的高度與接地氣。接著跨越藍營白粉對他排斥厭惡的壕溝，領著綠軍通過藍白火力夾擊的獨木橋。最後在綠營50萬票地板的基礎上，爬過藍營佛系選舉也能拿60萬票那堵高牆，才有可能勝出。

要突破最後這一堵高牆，關鍵還是在黃珊珊，這也是她最大的壓力來源。正常狀況下，台北市會投出約140萬票，2014年那種熱情才會達到70%以上投票率，才能投出150萬票。在這140萬票中，藍營鐵盤60萬，扣一扣自然淘汰剩55萬。綠營在馬英九最強的2002年，李應元也拿到48.8萬，本盤未崩下可以估為50萬。藍綠加起來就有110萬，白粉或游離票只有約30萬空間，換算成得票率約20%。而20%，也正是黃珊珊近日民調的數字，支持者認為這是地板，實際上這是地下室的天花板，一樓的地板。黃副僅僅是從地下室爬到一樓，取得了決鬥的門票，離推倒藍綠成就大局，還有相當距離。

其實，黃珊珊的根本問題在於柯P。以她現在的副市長職務，是否掛民眾黨參選，僅是形式問題，實際上她就是與柯P綁在一起，即使再怎麼塑造個人獨特形象風格，她也只能與柯P「兩人三腳」的跳躍前進。民進黨與國民黨不必暴打這位可愛女生，只需圍毆那個討人厭的柯P，黃珊珊的選情就會被拖住，甚至得發揮母性光輝不斷出手救援。但那個老愛吼「這不是肯德雞」的老屁孩會這麼乖乖不鬧事嗎?恐怕很難。而且他自以為聰明絕頂，實際上搞了八年還是只會玩砲打中央、一日雙塔、館長直播、網軍圍攻、上班背影，Low到只會跟人單挑比體力、比智商，而不是比願景、比政績。招式用老，一點新鮮創意都沒有，卻又跟老蔣一樣愛在後方遙控指揮作戰。黃珊珊不被他拖垮已屬老天保佑，遑論帶隊跑步或贏得綠營選票，唯一機會是徹底打垮蔣萬安。但這事不但很難，更是綠營所樂見。黃珊珊想在未來幾個月內得勝，得要靠奇蹟，而這個奇蹟也只能是蔣萬安或陳時中犯了大錯，錯到人格毀滅、一夕崩盤。黃珊珊想靠正常選法循序漸進，或靠棄保機巧操作，機會都趨近於零。

所以，大家現在罵蔣萬安像杯白開水，其實就選舉策略上他並沒有錯。理論上，他只要不犯錯，不失分，死死守住藍營本盤60萬，壓住綠營本盤50萬，再把反藍又反綠的游離票趕進黃珊珊家，不使其流向陳時中。最後再喊喊團結棄保，他就有可能低空飛過，繼承法統，這可能也正是蔣家現今的盤算。

換句話說，這場台北市長選戰，走到陳時中提名的那一刻，其實已經打完八成了。格局已定，路徑已現，選項無多，剩下那兩成得看未來選戰過程中還有什麼意外?一個跑五百障礙，一個跳兩人三腳，再一個路邊賣礦泉水，人人都不敢犯錯失分，所以選戰策略必然趨於保守，而其結構便必然是歹戲拖棚，卻因為怕有意外而又不得不持續觀賞。可憐的台北市民，也就只能邊罵邊看這場爛戲。這能怪誰呢?選民們自身的價值、觀念、政黨習性，造就了這場爛戲，選民們自己不願改變，又有那個政黨或政治人物，能夠改變這種僵硬的結構呢?!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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