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耀東番外篇】走出恐同與恐愛 終於學會溫柔

20年前,吳耀東交出一部名滿天下的紀錄片《在高速公路上游泳》,20年後,再度以新片《Goodnight & Goodbye》叱吒第11屆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片子裡的主角,同樣是罹患愛滋病的男同志辜國瑭,二人除了是拍攝者與被攝者的關係,私下也是好朋友,有許多若即若離的互動。

20年前,吳耀東礙於各種因素,不敢面對、也不能承受那樣的互動關係,他坦言自己「恐同」,但後來他發現自己原來是「恐愛」。之所以有這些恐懼,來自於原生家庭的影響。

底下是他第一人稱的說法

我們家表面上雖然都很好,爸媽對我也很好,但感情上還是疏離的。我們家吃晚飯就是很守規矩,6點準時吃飯,然後就配電視,吃完差不多7點,我爸自己在那邊看新聞,看完8點他也差不多上床睡覺了。早上7點他就起床,準備去上班,我們家人吃飯的時候都沒什麼交談,不會特別談什麼事。 我們家也都是各別住,差不多是高中階段,就是一個人住,我住在二樓,妹妹住在三樓,爸媽另外住在附近另一棟大樓,這都是爸爸的安排,我們全家人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聚在一起。我們家本來就蠻疏離的,大家有點各過各的,我從國、高中青春叛逆的時期,就已經跟父母沒話說了,一直以來也沒有那個習慣,話不投機。

我剛考上研究所時,我爸爸很支持,幫我買了一台攝影機,有些人不見得有耶,還要跟學校借,要排時間,但我手上就有了。以前讀大學時,玩攝影,照相機也買,暗房、放大機也買。但後來我才發現,我跟父親之間沒有很多話可以說。

父親在2013年左右罹癌過世,直到他過世前,我和他也沒有父子間的那種親密交流。我只知道他以前讀過台灣藝專,在板橋的那一間,他學的是劇本創作,可惜後來跟他哥哥跑去做五金相關生意,所以我在想,他會支持我走攝影這一條路,可能跟這有關。

記得我的第一部紀錄片《瑞明樂隊》獲得台北電影獎的時候,是陳水扁當市長,親自頒獎,父母坐在下面,那時候我也覺得很高興,因為我爸是綠的嘛,笑得很開心,我就覺得有點回饋。

結了婚以後,太太常唸我:「你怎麼這麼冷漠。」因為她們家人之間的關係很close,不像我們家,就算固定每個週末出門上館子吃好吃的,也是默默不講話。在她們家不用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但是情感非常close,我常聽她講,她媽媽常會在家煮飯,小孩在看卡通時,媽媽已經在廚房炸好一盤炸雞給她們啃,這我都沒有經歷過。所以她剛嫁過來時,很不適應,尤其跟我們家沒什麼在講話,她一直想扮演好媳婦的角色,所以還會幫我跟家人牽線約吃飯,一開始我還有點抗拒,覺得不需要,後來才慢慢去感受這些東西,可是還差得遠。所以她常常在罵我,因為她來自於一個這麼有愛的家庭,我卻是成長在一個恐愛的家,我的愛不知道是不是都給了外面的朋友。

我在南藝讀研究所的時候,跟校園裡一班工地的工人們混得很好。其中有一個人是羅漢腳,下了工,就直接住在工寮。我跟他常一起出去烤肉、唱歌,有一次我下午就在喝酒,晚上要回台北,有同學跟我說:「你不是要開回台北,還在那邊喝。你車子後輪好像沒有風,去看一下!」我看了一下,是真的,心裡想說開出去一下也還好,結果就跟人家迎面對撞,擋風玻璃都碎了,消息馬上傳回所上,救護車派來,我記得我第一次上救護車躺在那邊,滿臉的血和碎玻璃,那一個工人好友,手很厚實哦,一路抓著我的手一邊叫著:「阿東啊!」他一個大男人,快要掉眼淚的樣子,我當下就覺得,唉唷(有點肉麻),不要這樣。

後來我自己生了小孩,感覺又完全不一樣了。我兒子現在4歲半,好險他遺傳媽媽的基因,沒有像我這麼冷漠疏離,所以他很體貼,這麼小的小孩就很體貼,有時很融化人,每次我要出門工作時,他都會拉著我不放,我也變得很愛抱他,然後,這個舉止在原生家庭裡面,原本我是很不習慣這一套的,有了小孩之後,我才慢慢去學習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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