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救人遭到國家獵殺!緬甸醫護人員逃亡、轉入地下診所,無數傷患在就醫前喪命

一間隱藏於緬甸寺院的地下診所,曾是示威病患的安全避風港,卻在位置暴露後遭到安全部隊炮擊,裡頭的醫生與護理人員淚流滿面。一名正在守門的年輕人被子彈擊中了喉嚨,醫務人員瘋狂地試圖替他止血,然而鮮血直流到地面。

自今年2月緬甸社會抗議軍隊推翻民選政府後,醫護人員奔忙於各個街頭,救治示威受傷病患。但軍政府卻向「白衣天使」宣戰,聲稱救治異議人士的醫生是「國家的敵人」,到處逮捕、獵殺,迫使醫院診所在疫情大流轉入地下,緬甸本已脆弱的醫療體系逐漸崩潰。

《美聯社》(AP)6日獨家報導,緬甸醫護人員在被國家追殺下的絕望心情。「軍政府刻意將整個醫療體系當作戰爭武器,」一名逃亡數月的仰光醫生說,他在地下診所的同事在一次突襲中被捕,「我們相信,治療病人,做我們的人道主義工作,是基於道德……我不認為這能被指控為犯罪。」

那天在診所內,喉嚨中槍的年輕人奄奄一息,1分鐘內便離世了,在診所工作的一名醫學系學生不斷冒冷汗和流淚,她從未見過有人中槍。現在這名醫學生也身陷險境,安全部隊即將殺進來,兩名在場的異議人士砸碎了窗戶玻璃,以便醫護人員逃脫。

「我們很抱歉,」幾名護士向病人說完話,便從窗戶跳了出去,一名醫生堅持留下來,替傷患完成傷口縫合。醫護人員在附近公寓大樓裡躲了幾個小時,但因為太害怕了,以至於他們再也沒有回家。「從那天起我每天都在哭,」這位醫學生說,「我睡不著,也吃不下飯,那一天很恐怖。」

2021年3月27日,緬甸軍人節大閱兵(俄羅斯國防部FB)
2021年3月27日,緬甸軍人節大閱兵(俄羅斯國防部FB)

2021年3月27日,緬甸軍人節大閱兵(俄羅斯國防部FB)

獵殺白衣天使

以緬甸安全部隊總司令敏昂萊(Min Aung Hlaing)為首的軍政府,自接管這個擁有5400萬人口的國家以來,對民眾造成殘酷無情的苦難。根據緬甸「援助政治犯協會」(AAPP)統計,安全部隊至少殺害了890人,其中包含死於槍擊的6歲女孩。約有5100人被拘留,數千人被失蹤,軍隊和警察刻意歸還殘缺不全的屍體,給家屬與鄰里帶來可怕的寒蟬效應。

在所有暴行之中,軍方對緬甸社會最尊敬的白袍發動襲擊,尤其引爆眾怒。緬甸現在是對醫護人員來說最危險的地方之一,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統計,今年全球發生508 起醫暴事件,其中有240起都在緬甸,而且襲擊緬甸醫生的還是應該保護人民的軍警。

「這一群人為正義挺身而出,抵抗緬甸當局數十年來侵犯人權的行為,然而武裝部隊卻鐵了心,要用任何必要手段來剝奪他們的基本權利和自由。」國際組織「人權醫師」(Physicians for Human Rights)倡導主任瓦拉(Raha Wala)說道。

緬甸軍政府以「支持和參與『公民不服從』運動」為由,對400名醫生、180名護理人員發出逮捕令,「通緝」海報充斥於官方媒體。分析全球戰場醫療人員處境的「不安全視角」(Insecurity Insight)指出,自2月1日以來,緬甸至少有157 名醫護人員被捕,32人受傷,12人死亡,另外安全部隊已經至少佔領了 51家醫院。

2021年2月,緬甸軍方發動政變奪權,引發大規模示威抗議(AP)
2021年2月,緬甸軍方發動政變奪權,引發大規模示威抗議(AP)

2021年2月,緬甸軍方發動政變奪權,引發大規模示威抗議(AP)

醫護人員淪箭靶,緬甸上演公衛災難

軍方堅不承認對醫護的攻擊,反倒含血噴人,指責醫師不治療患者,犯有種族滅絕罪──儘管事實上,被指控對羅興亞少數民族實施種族滅絕的是緬甸軍隊。「他們冷酷地殺了人,如果這不是種族滅絕,什麼才是種族滅絕?」緬甸軍政府發言人紹敏通(Zaw Min Tun)4月9日在國家電視台直播記者會上,便是如此扭曲事實。

緬甸醫護人員堅信,政府對他們的獵殺已經違反了國際法。2016 年敘利亞發生過類似的襲醫事件,聯合國安理會便通過一項決議,要求交戰各方承諾保護平民以及他們賴以生存的醫療服務。「在其他國家的抗議活動中,醫護人員是安全的且被豁免罪責的。但在這裡,我們無法成為例外,」逃亡了4個多月的緬甸醫生奈林屯(Nay Lin Tun)博士說道。

醫療人員之所以成為軍政府攻擊的目標,是因為他們不僅受到社會的高度尊重,而且組織嚴密、擁有強大的工會和專業組織網絡。2月政變之初,數千名醫療人員走在抗議最前線,但因為緬甸80%醫療保健系統位於公立之下,而醫護人員拒絕在強奪民意的軍政府下工作,讓多數醫療院所難以正常運作。

新冠病毒侵襲之際如此打擊醫護士氣,對於防疫沒有益處。緬甸在政變之前就是醫療服務脆弱的國家,政變之後情況更糟,新冠篩檢量驟減,疫苗接種計劃停滯不前,國家疫苗接種計畫負責人塔塔林博士(Htar Htar Lin)6月遭軍政府逮捕,被指控犯有叛國罪。一位醫生告訴《美聯社》,即使有疫苗,民眾也不敢去打,害怕光是去醫院就被逮捕了。

緬甸疫情數據相當不透明,官方媒體報導稱全國16萬例確診、3347例死亡。專家表示,官方數據明顯低估疫情規模,緬甸明顯疫情已經大爆炸了。「我們目睹了一場人權緊急狀況演變為公共衛生災難,」醫生促進人權協會(Physicians for Human Rights)緬甸研究員詹妮弗利說,「我們即將看見敘利亞情況在緬甸重演,衛生工作者和醫療設施將成為系統攻擊目標。」

2021年2月1日緬甸軍方發動政變奪權,民眾發動大規模示威抗議(AP)
2021年2月1日緬甸軍方發動政變奪權,民眾發動大規模示威抗議(AP)

2021年2月1日緬甸軍方發動政變奪權,民眾發動大規模示威抗議(AP)

「死去的是我們國家的未來」

在北方戰火綿延的撣邦(Shan State)、克欽邦(Kachin State),還有西部的欽邦(Chin),醫護人員在政府攻擊下無法正常執業,使需要醫療服務的無數傷患求助無門。

5月,欽邦敏達鎮(Mindat)由平民組成的防衛部隊與軍政府部隊爆發戰火。20歲的當地居民奈利(Naing Li)指出,當時她在家裡艱難地誕下小嬰兒,5天後孩子似乎發了高燒,呼吸越來越吃力。村莊周圍沒有診所,丈夫前往附近的敏達鎮對抗政府軍,無助的她只能拿防水布包住孩子,頂著暴雨穿越叢林。

第二天早上,奈利冒著風險抱著孩子來到敏達鎮求助,但她卻發現23歲的丈夫在戰場上受傷,被砲彈的碎片擊中背部,同樣無法求醫,因為軍方在鎮上宣布戒嚴,奪走私人診所的醫療設備和藥品。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在母親的懷抱中死去,即使身受重傷,但喪子之痛更讓這位民兵戰士崩潰,「即使我是一個男人,我也無法不痛苦地大聲喊叫。」

這4個多月來,還有無數的緬甸人在就醫之前喪命。若沒有軍政府的獵殺,傷患本不會失去救治希望。「如果有機會,我們本來可以替他們止血,我們可以挽救病人,我們可以避免再有人死去,」一名仰光醫生對現實絕望地嘆道,「死去的人不是無名小卒,是我們國家的未來。」

緬甸醫護人員反對軍方奪取政權。(AP)
緬甸醫護人員反對軍方奪取政權。(AP)

緬甸醫護人員反對軍方奪取政權。(AP)

更多風傳媒報導
相關報導》 中俄棄權、白羅斯投下唯一反對票!聯合國大會通過決議:呼籲對緬甸實施武器禁運
相關報導》 緬甸軍事政變》翁山蘇姬大審開庭,軍方備妥5項罪名,對民主勢力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