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事光析：中國股市的 “大煉鋼鐵” 能帶來經濟大躍進嗎？

編按: 這是吳國光為美國之音撰寫的評論文章。這篇特約評論不代表美國之音的觀點。轉載者請註明來自美國之音或VOA。

自9月24日中國央行宣布實施金融刺激措施迄今已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中國股市的「牛市」成為引人注目的焦點，面上輿論紛紛，底下金錢滾滾，一時間中國經濟再次進入爭相發財的萬民狂歡景象，黃金歲月似乎正在到來。

不過，在我看來，中國股市這次的「多頭」本質上相當於毛澤東當年搞大躍進時的「大煉鋼鐵」運動。為什麼這麼說呢？這樣的股市「大煉鋼鐵」能不能帶來中國經濟下一步的繁榮發展呢？我承認，歷史不會簡單重複，中國經濟今非昔比，這次的「大煉鋼鐵」和1958年還是有不同的。但是，不同是表面的，邏輯是一貫的。本文先來分析不同何在，同時看看不同的背後有什麼相同，然後討論為什麼這次股市的本質等於「大煉鋼鐵」及其可能的後果。

票子遊戲的“人海戰術”

人們知道，毛當年搞大煉鋼鐵，既無原料，也缺乏燃料，只靠了一個人海戰術，而結果是巨大的經濟災難、生態災難和人命災難。這次的股市「多頭市場」當然不同：它既不需要原料，也不需要燃料，玩的就是票子。人們也都知道，票子是政府印製的，所需原料不過是一片小小的紙頭。顯然，這比折騰鋼鐵那硬玩意兒多出無限的騰挪餘地，看起來豈不是政府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問題在於，票子的背後是財富，而不是財富的背後是票子。如果印刷鈔票就等於財富的成長，豈不是全世界都開鈔票印刷廠就進入全球大繁榮了？鈔票印刷廠本來都在政府手裡，那又何必花樣百出地在股市上弄出這次的人海戰術？

秘密恰恰就在這個人海戰術。我說這次股市是“大煉鋼鐵”，原因之一也在於毛的大煉鋼鐵與如今的票子遊戲都採取了“人海戰術”。政府可以印票子，但財富是老百姓創造的。中國經濟幾年來的困境，癥結就在於老百姓對經濟“沒信心”，因此出現“有效需求不足”的問題，說白了就是老百姓不肯花錢。怎麼把老百姓荷包裡的錢弄出來，就成了當局考慮的重點。據說，這次開放銀行等金融機構以多種方式進入並衝高股市，就可以“創造財富效應”，也就是通過股票價格上升而使人們“感到自己財富增長，因此更願意消費”，進而以消費的提升衝開“國內大循環”所存在的“堵點”，拉動經濟復甦。

依常理，政府可以給民眾錢來促消費，這也正是世界上許多國家在疫情以來所採取的舉措。但是，中國政府卻不肯這麼做，偏偏要繞個彎子，把錢弄進股市讓散戶去搶。你要搶這個錢，要自己先拿錢進場。股市本來就是大眾市場，現在為了搶錢而有更多的人入場，這就把你的財富送進了政府掌控的範圍。沒有這樣的人海戰術，政府怎麼能掌控盡量多的人盡量多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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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热搜】散户是这波疯牛中最美逆行者；习近平人造牛市烂尾了？复盘节后股市的养套杀；玉米丰收，农民难过；长假跑单谋生，处处遭遇欺凌；小贩与警察；高铁上的官威；查税回溯12年；退伍军人的爱国流量密码

“政策市場”與“割韭菜”

毛時代閉關鎖國，大煉鋼鐵搞得再熱火也沒有洋人甚麼事兒；如今中國股市一牛，全世界都躍躍欲試往裡投錢。美國投資銀行高盛甚至在10月7日發表題為「此時不搏，更待何時？看漲中國股市的十大理由」這樣一份報告。更有華爾街大佬告訴大眾說，進入目下的中國股市你不必選擇買什麼股票，而是能買盡買，買「所有東西」。據報道，中國發布一系列政策「組合拳」後，海外資金持續湧入中國市場。在9月24日之前，全球主動式管理型避險基金對中國市場的配置比例僅6%左右，這一數字進入10月後顯著提升。俺聽說過去中國的盛世是萬邦來朝，聽來今天中國的股市是萬邦來錢啊。

來錢的目的是賺錢。問題是：賺誰的錢呢？其實，洋人和中國政府聯手在中國割韭菜，並非新鮮事，三、四十年來一直如此。只是近來中國政府不想洋人分肥，更怕洋人割韭菜早晚割到中共頭上，這才有了「習近平新時代」的那些新舉措。沒想到，缺了洋人的份兒，韭菜的長勢也就不行了──原來以為韭菜肥是因為自己的土地好、種菜技術好。於是乎，中國皇帝也不得不對洋人說幾句軟話。 10月15日，美國一個叫作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的民間組織開辦年度晚宴，居然收到了習近平以中國國家主席名義發出的賀信。信中說，中美各自的成功是彼此的機遇，兩國應該成為對方發展的助力而不是阻力，中國願意與美國做夥伴、做朋友。信中最露骨的話是這句話：「中國將發揮超大市場優勢與內需潛力，為中美合作帶來更多機會」。在中國政府的股市舉措背景下，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這塊地兒超大，韭菜很有潛力，現在美國人應該抓住機會和我們一塊兒割韭菜。

不過，股票市場本來就是洋人發明的東東，人家玩這個是老油子了。你要他來割韭菜，他還怕你藉此把他割韭菜呢。所以，外來資金對中國股市的態度是「快錢快動，快入快出」。他們一邊擔心進去就被套牢，因此製造輿論說“中國股市本輪上漲可能還有更多空間”，另一邊則提醒洋人券商“買入一切的階段很快就會結束”，獲利回吐動作要快。換句話說，快轉快出割韭菜，出得慢了當韭菜。

都想割韭菜，韭菜在哪裡？ 「人海戰術」的目的就在這裡；「人海」就是韭菜的大草原。進一步，自從中國政府放出股市刺激措施以來，股市交易新帳戶劇增，許多過去從未涉足股市的民眾在過去幾週內開始紛紛投身股市交易。據報道，這些新散戶中以年輕人居多，包括在學的大學生。韭菜越來越多，越來越嫩，這對大戶應該是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中國股市的風險是巨大的，而且正在持續增加；製造這種風險的製度因素不僅沒有改變，而且正在超常發揮。股市當然是有風險的，但是，中國股市的風險並不僅僅是一般的投資風險，其巨大而獨特的風險在於：第一，缺乏法治保障；第二，缺乏充分的資訊流通。這兩條加在一起，簡單地說就會直接導向內線交易，而這在全球其它國家都是股票市場第一要禁絕的事情。內線交易的本質，就是有權力的人或其利害關係人在掌握內部資訊的情況下進入股票市場交易，把絕大多數不掌握相關資訊的投資散戶當成韭菜收割，而不會受到法律制裁。

中國股市還有第三條巨大而獨特的風險，那就是所謂「政策市」。而這次的股市漲幅，恰恰是典型的、大力度的「政策市」。政策是政府制定的；「政策市」說穿了就是政府操控的股市。這一次，政府不惜動用銀行等金融機構的資源來“造市”，這和當年毛澤東在大躍進時直接以國家之力動員人力物力等各種資源來試圖把鋼鐵產量弄一個大躍進的邏輯是一致的。這樣看，後果恐怕也會是一致的，那就是不僅不會創造經濟繁榮，反而只會帶來經濟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