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流感2千萬人喪生 卻被世界遺忘

(優活健康網編輯部/綜合整理)也許有人會認為,當年目睹美國那場流行性感冒大浩劫的醫生,應該是終生難忘。醫院裡的每個病房擠滿了病患,所有的人迫切地尋找任何可以遏止疾病進展的疫苗、藥丸或是藥水。

有誰能忘記,連退休的醫生也重新披掛上陣;有誰能忘記,這些飢渴的病人是多麼希望有人可以照料他們的病痛。

但是,在那些美國醫界前輩們的傳記裡,卻沒有詳述這場大流行。韋爾契醫師五百三十九頁的傳記就是一個例子。韋爾契是美國醫界權威,也是美國衛生部長召集的迪芬斯基地調查團領導人。但是他的傳記只用了三頁來描述那場流行性感冒。他描述那次疫情爆發是「軍事史上最具毀滅性的大流行」。在迪芬斯營區之後,韋爾契繼續參訪其他營區,「以一種嶄新的活力,面對他所被賦予的使命,對抗這前所未有的嚴格考驗」。但是這本傳記裡並沒有更詳細的描述這場瘟疫,就這樣一筆帶過。

軍事史學家也是一樣。唐那.史密斯(Donald Smythe)在潘興將軍詳盡的傳記裡,只用了兩句話來敘述這場流行性感冒。在描述一九一八年九月到十月的法國戰役時,他寫道:「由於流行性感冒突然爆發,我們對未來的展望是一片蕭瑟,在十月的第一個星期,同盟國遠征軍中心就有一萬六千名新的病例。而在美國本土,有超過二十萬人病倒。這使得馬奇(March)將軍幾乎要暫緩所有的徵兵令,隔離所有的營區,考慮減少訓練。」就只有這樣,這場流行性感冒大流行甚至連在書中的索引頁都找不到。

當時報章雜誌對於1918流行性感冒的態度,同樣令人感到訝異。即使是由史波特開始的那場人們急於遺忘的霍亂大流行,在發生的時候也曾經出現在媒體上。但是,流行性感冒卻沒有。

寇斯比對於那場流行性感冒的衝擊感到好奇與迷惑,所以他查詢了從一九一九年到一九二一年的《期刊文獻讀者索引》(Reader’s Guide to Periodical Literature),將流行性感冒這個主題在媒體上所佔用的篇幅與其他主題比較。他發現,有十三吋的篇幅提到棒球,二十吋提到共產主義,而有四十七吋提到禁酒令。只有八吋的篇幅和流行性感冒有關。

寇斯比查閱了最新版的大英百科全書,1918流行性感冒只有三句話描述。他也查閱了最新版的大美百科全書,只有一句話形容1918流行性感冒,而且說這場大流行造成兩千一百萬人死亡。「這很明顯低估了。」寇斯比說。但即使如此,他強調:「兩千一百萬人死亡只值得用一句話來記錄?有沒有搞錯?」

士兵們因為流行性感冒而死亡的原因有時候會婉轉地被隱藏,寇斯比說:「在馬里蘭州密德基地的紀念儀式上,主席一個個唸著死者的名字,每當唸出一個名字的時候,死者連隊的士組官就會鳴砲,並且回應道:『光榮地死於戰場。』」

撰寫歷史教科書時選擇的題材,是學術專家認為十分重要、值得讓學生知道的事件,同樣的,流行性感冒似乎不值得一提。寇斯比檢閱了大學的歷史教科書,尋找1918流行性感冒的紀錄。他發現,這場大流行幾乎不存在教科書中,「美國最暢銷的歷史教科書,像是撒姆耳.摩里森(Samuel Eliot Morison)、亨利.寇馬格(Henry Steele Commager)、理查.霍夫史達特(Richard Hofstadter)、亞瑟.薛林辛格(Arthur Schlesinger, Jr.)、凡.伍沃德(C.Vann Woodward)、卡爾.戴格勒(Carl Degler)這些史學家所寫的書中,只有一本提到這場大流行。而湯瑪斯.貝雷(Thomas A. Bailey)所寫的《美國盛事》(The American Pageant)中,只用一句話來形容這場大流行,而且還將死亡人數至少低估了一半。」

醫學家們對於這樣的沉默感到驚訝,因為流行性感冒大流行引發的戲劇化衝擊,不只是驚人的死亡統計數字及軍隊戰力的削弱,即使是對日常生活都造成了重大的影響。他們記得那時在公共場所,人人戴著紗布口罩保護自己,卻是徒然。葬禮只能舉行十五分鐘,棺木短缺,殯葬業者和掘墓工人所能提供的服務趕不上需求的腳步。在費城,屍體在停屍間堆積如山,處理屍體的人甚至無法進入工作。許多城市禁止群眾聚會,甚至在公共場合咳嗽、打噴涕、吐痰,都是犯罪行為。在華盛頓特區,連最高法院都被迫休庭,推動這項措施的奧力佛.霍姆茲(Oliver Wendell Holmes)法官認為,這樣可以使律師避免進入擁擠、容易感染的場所。同時,華盛頓醫院也被病患淹沒,每個病房都派了一位葬儀社的人,以便在病患死亡時儘快移除遺體,讓下一位病患住進來。有位醫師說:「生者從一個門進入的時候,死者才剛從另一個門移開。」沒有人不知道,致命的流行性感冒大流行正在這塊土地蔓延開來。

但是,流行性感冒卻從報紙、雜誌、教科書,以及社會的集體記憶中移除。

寇斯比稱1918流行性感冒為「被美國遺忘的大流行」。他寫道:「關於西班牙感冒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就是這場大流行在一年內造成了數百萬人死亡。沒有其他事物——包括感染、戰爭、饑荒——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屠滅這麼多人口。然而這場大流行並沒有引發任何敬畏之意,無論是一九一八年當時或以後,無論是任何地方的任何人,對於這場流行性感冒都沒有敬畏之心。」

世界性的集體失憶
寇斯比推測,這可能是多重因素的結合,造成世界性的集體失憶。其中的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這場大流行讓戰時的民眾捲入無止境的恐慌中,所以當可怕的一九一八年結束後,再也沒有人願意想起或寫下當時的一切。這場流行性感冒融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夢靨中,和那些史無前例的壕溝戰、潛水艇、血腥的索姆(Somme)戰役、凡爾登(Verdun)戰役以及化學戰都混雜在一起了。

組此外,這場大流行並沒有引發任何顯著的、戲劇化的效果。流行性感冒並沒有帶走任何世界領導人,也沒有讓世界長期處於死亡的威脅之下。它沒有留下肢體缺陷的倖存者,讓人反覆回想起這場疾病。

最後一個原因是寇斯比在一九九八年八月的一次訪談中提出來的。他認為,在一九一八年之前的五十年,整個世界已經歷過一場徹底的革命,改變了歷史的走向,那就是細菌病源論。

寇斯比說:「每隔一年半載,就有一種新的病原體被發現,一直持續好幾年。」每發現一種病原體,就等於宣告科學又征服了一個疾病。當發現傳染源的勝利鼓聲持續響起,人們就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最後,傳染性疾病變得不再重要。﹂寇斯比結論道。

接著,流行性感冒大流行來臨,大肆嘲弄新出現的樂觀想法。而且,直到大流行結束,寇斯比斷定說,最能撫慰人心的反應,也許是儘快將整件事遺忘,「不再看到、聽到任何不幸」。

然而卻有一群人對於這場流行性感冒始終無法忘懷,即便這些議題的曝光空間實在少的可憐。他們是一些科學家和醫學研究者。如果無法了解這場瘟疫的原因及它的傳播途徑,並找出抑制它的方法,這些人是無法安歇的。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他們一直記得流行性感冒的驚恐歷史,並採取許多公共衛生措施,因為他們害怕類似1918流行性感冒的病毒會捲土重來。

科學家開始探究造成這場大流行的原因。他們的努力持續了十多年,直到後來偶然找到一個線索,那是一九一八年的一位大學生,這線索主導了這個世紀的研究方向。

(本文摘自/流行性感冒:1918流感全球大流行及致命病毒之發現/商周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