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人番外篇】寂寞逼人太甚

第一次採訪,王靈安沒講多少太太的事。感覺他欲言又止,也可能不願再回想過去的人。初次見面,訪談時又偶有員工經過,我便不多追問。

但第二次到他家拜訪,就不能再閃了。談到一個人的生活,他很愛的說法是:「我們這代很多人做了非常大的一個決定,就是否定了生物最大的本能——繁殖。」抓到機會,我問「有擔心過老後的生活嗎?」他說來不及了,「當然年輕時想過,但就是想等穩定一點,因為我們是做翻譯的,那時候薪水不好。穩定一點時,她就生病了。」

他提到太太的事,不見得都和太太有關。譬如談到美國生活,就略提一下持續和他通信的太太,像一個始終在他生活外圍繞著的人,卻支撐起他的核心。

文筆很好的王靈安,多年前曾在明日報寫專欄,利用短篇幅闡述對時事的看法,也關注政治議題。
文筆很好的王靈安,多年前曾在明日報寫專欄,利用短篇幅闡述對時事的看法,也關注政治議題。

又比方說,1989年時,王靈安還住在花園新城,有天忽然想加入民進黨,「因為郝伯村說民進黨是叛亂組織,我就想,那我們這種人,當然要加入啊!」他談起對政治、黨外運動的關心,眼神幾乎發亮:「那時民進黨黨部在碧潭一個廟後面,我載著我老婆去,說我要加入民進黨。他們嚇死了,叫我去找主委談一下,那時的主委是劉啟群,那時還在當牙醫師,我去找他,很神祕喔,他看完病人就把門拉下來,問我是不是真的要加入民進黨,加入會失望喔。我說沒關係,我又不是為了你加入的,他就說好,下個月有個入黨大會,你就來參加。那天下大雨,我還是騎摩托載著我太太去,結果一個人要2,000塊,我就跟我太太說,那我先加入好了……」

結果整段聽下來,我注意到的還是太太的部分。寂寞逼人太甚,他形容孤單的黃昏時刻,我想起他說剛到美國時,去幫人家擦油漆。冬天很冷,有天有個人說:「等一下下班去洗一洗,老闆請吃飯。」這才發現原來當晚是除夕夜。王靈安有感而發:「所以要不要過年,真的是看自己,我已經一個人過年很久了,前幾年還要跟別人說,沒有很可憐啦,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也不覺得一個人過年會怎樣就是了?」我像那逼人的寂寞追問他,他笑笑說:「我痛恨中華文化。」

腦補也好,超譯也好,聽到談到一切感覺寂寞的事,就是會不自覺聯想到他過世的太太。像他說:「你看,我做這行,收了很多好東西,可是我覺得,我到這年紀……好!日本有一個『生命中途說』,在這個『中途點』之前你就收收收,在這個『中途點』之後你就放放放,我最近就開始把好東西給我同事,好的量酒器什麼的。有人用,才有用嘛。像人家也會說,你家這麼多書啊!但其實百分之八十我都放到店裡去了,因為你不看就是積灰塵啊,擺著有什麼用。」

那麼,屬於他生命的中途,到底是什麼?是前不久眼睛生病開刀嗎?還是……

可以確定的是,這次生病,他真的想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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