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民進黨該道歉、台灣人該談戒嚴

（德國之聲中文網）韓國在短短2天經歷了6小時旋風式戒嚴又解嚴，真是嚇壞全世界，尤其是總統尹錫悅宣布後，連同黨黨鞭都說「看新聞才知道」，可見其決策過程有多戲劇化，可謂是超越韓劇的男人。

在韓國宣布戒嚴一片混亂之際，台灣人也陷入了集體的戒嚴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之中。在同時間，民進黨立法院黨團的一則社群貼文加入亂鬥，讓網路輿論瞬燃，連韓國與許多外媒都跟進報導「民進黨支持戒嚴」，使國內在野黨有把柄趁機猛攻、支持者則憂慮戒嚴再臨。

立場上，我強烈認為民進黨應該正式道歉，因為無論如何硬凹是「轉發國際資訊」，都突顯說詞蒼白可笑。就算嚴格說來，貼文沒有任何鼓吹「戒嚴」之實，但台灣人作為「專業戒嚴戶」，此種發文無異是在傷口上灑鹽、是毫無歷史敏感度的低級辯駁！就連台灣戒嚴的始作俑者國民黨都能說上一嘴，批評民進黨把韓國的戒嚴傷口當作「消費」素材。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關於戒嚴的討論，撻伐民進黨發文的輕率、無知的同時，「戒嚴」是否要成為台灣的洪水猛獸，無法被討論的佛地魔，是該重新思考。如果多數台灣人都認同「亡國感」並非虛幻的自我想像，那是不是可以藉此時機來討論：面對緊急時期的台灣，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心靈戒嚴的台灣人

台灣自1949年到1987年經歷長達38年又56天的戒嚴狀態，金門更長達43年，是除了敘利亞之外全世界第二長的戒嚴國家。

在「動員戡亂體制」與「戒嚴令」雙管合一之下，衍伸出許多惡法戕害人權，而「戒嚴」使軍事審判體制取代正常法制體制，是延續到解嚴後，法律體系仍在用力彌補的轉型正義課題之一。

以上這些描述當然都是法律範疇上的戒嚴，實際上要一般人具體說出「戒嚴」哪裡影響了生活，可能結果是一問三不知。但可以確定的是，即使解嚴多年後，真正的警備總部不復存在，台灣人「內心的小警總」還是重重地盤據於心靈；即使迴避政治，避免涉入其中，無形的「戒嚴」還是綑綁了手腳。

像過去就有學者與調查指出，台灣四面環海，群山聳立，台灣人理應熟諳山性、水性，但山與水都具戰爭利用與防衛等理由，戒嚴衍伸法律如《戒嚴時期臺灣地區各機關及人民申請進出海岸及重要軍事設施地區辦法》、《臺灣地區沿海海水浴場軍事管制辦法》，都限制一般民眾難以接近海岸，更不要說親近海洋。

同理，山林如《臺灣省戒嚴期間山地管制辦法》等法，都是從法令開始，一點一滴築造起的心靈結界，原以為制度解嚴終使人解放，殊不知心靈戒嚴，才是台灣人各方面的緊箍咒。

台灣人能好好討論緊急狀態了嗎？

台灣人的戒嚴心魔其來有自，而解嚴後法制未修，可能也出於在可預見的未來，台灣必不重蹈覆轍的堅定意念。但從台灣目前的處境而言，面對有可能出現的緊急狀態，建立相對保障人民權利的緊急法制，才是真正不重蹈覆轍的不二考量，否則反而陷入事態時無法可用，更有可能落入極權或受極權所害的危險之中。

「戒嚴法」當然是面對緊急事態最極致的法律展現，相關因應法律如特別條例、緊急命令等，都應該擺在自主防衛層次下做思考。

回顧台灣曾頒布緊急命令的幾次情況，包含1959年「八七水災」、1999年「921大地震」等重大災害事件，還有1978年中華民國與美國斷交、1988年蔣經國逝世等政治事件。

2003年SARS疫情爆發，民進黨陳水扁政府未有緊急命令；2020年新冠疫情，蔡英文政府選擇不發布緊急命令，而是制訂特別條例。當時外界認為，緊急命令相對可能有進一步限制人權的疑慮，不應貿然使用。

陳水扁不用、蔡英文不用，那賴清德呢？去年賴清德還在任副總統時，曾被問及是否重啟核四，他說在緊急狀態時會考慮，此說法被國民黨認為是挽救選情。時任總統蔡英文則緩頰：賴的意思是台灣在遭全面封鎖的極端狀態之下，才可能以緊急命令的權力重啟。

言下之意，即使危險並非即在眼前，但包含蔡英文與賴清德在內，都肯認台灣有緊急風險須考量。但極端會是什麼？台灣人是否有共識在不情願的緊急狀態中，賦予政府權力對人民自由做出限制？

與其憂慮激進，不如恐懼遲鈍

今年6月，美國媒體財經內幕（Business Insider）轉述了國外戰略專家認為，解放軍頻繁演習與軍機繞台，對台灣的軍事存在常態化，事實上就是在降低台灣人的防備戒心，採取前美軍印太司令部司令阿基裡諾（John Aquilino）等人口中所言「溫水煮青蛙」、攻其不備的戰略。

此次尹錫悅宣布戒嚴的講稿裡表示是為了應對「親北勢力癱瘓政府」；台灣有一部分真心舉雙手支持「台灣戒嚴」的觀點，就是建立在台灣國會上都有顯而易見的「中共代理人」的憂患上。

我必須逆風地說，台灣《戒嚴法》自1949年修訂後，就未再有所修訂，至今已75年。對於現下的台灣，「亡國感」如何具體而為，不讓其為「芒果」空想，就是落實國家的自主防備。經過75年整體台灣社會狀況演進，溝通與交通科技的大躍進，《戒嚴法》何以能不重新審視？

民進黨國會小編固然愚蠢，但一味批判緊急法制則是因噎廢食。認真自省，與韓國人面對北韓議題相比，台灣人與其憂慮反應過度，不如恐懼是否過於遲鈍。因為歷史，擔心戒嚴造就威權時，在能民主的時刻裡，是否用民主捍衛民主，是台灣人的當務。

網紅、前議員「呱吉」邱威傑在民進黨「戒嚴文」事件後，在社群上發文，將戒嚴比喻為「打老婆」，受到網友激賞。

該文形容「戒嚴文」是叫自己的太太（台灣在野黨），看看別人打老婆（韓國國會）有多慘，要自家妻子罩子放亮。此般「打老婆」的比喻，突顯台灣人看「戒嚴」的心理狀態：負面但有效！先不討論為什麼呱吉要把國民黨比喻成民進黨的太太，但「戒嚴」有關的緊急法制如何「正向又有效」，是時候台灣人站在防衛的立場談戒嚴了！

林冠瑜是1986年出生的台灣媒體人，做過出版和新聞編輯，以及主持過廣播每日晨間新聞，現在斜槓podcast主持人與沒有下班時間的二女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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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林冠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