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東海大學的白色恐怖

最近，「東海大學FB非官方論壇」很熱鬧地討論校園的「白色恐怖」；開場白直批：有些校友根本不相信東海存在「白色恐怖」。然而，比起六十年代的大度山風雲，如今卻有似「年老盡識愁滋味，為賦舊詞還說愁」的困惑。

一、五十九年前的吳俊輝失蹤案—「最富有理想的青年」被押入大牢

1962年5月學期中，某日天亮時，男舍突然傳出驚怵的消息：吳俊輝被萬教官帶來的人「捉」走了。同窗同學被帶走了，竟然沒人敢問原由，因為捉人的單位來自情治機關。吳俊輝同學從此從東海大學消失了。

畢業後回到母校服務，同仁中有位曾是吳俊輝的室友，他也絕口不提當年的這碼事，只是後來申請出國深造時，老是卡關，拿不到出境許可；另外一位室友亦遭相同禁制。最後都透過「特殊關係人」疏通，才能如願負笈海外。但是，吳俊輝到底犯什麼罪？大度山上似乎不曾有這位學生存在過，沒人敢聞問。

八十年代的台灣，政治禁忌逐漸被鬆綁，同仁中偶而會提起吳俊輝失蹤案，但是大多數人以為他因涉入「蘇東啟台獨案（1961）」才被捕。

真正「明目張膽」地提起「吳俊輝」的訊息，竟然出現在彭明敏教授回憶錄的《自由的滋味》（前衛出版，1988）第九章偵訊：「一位青年理想主義者吳俊輝」，敘述1964年「兩囚同監」的過程，從中首次知道吳俊輝失蹤的原因：「他被捕已經兩年，同時被捕的近二百名，是個「大陰謀」案件，所牽連到的幾乎包括每所大專及一、二所軍事學校的學生」。

這宗「大陰謀」案件，直到1998年才從《民眾日報》連載的「近代台灣慘史檔案」（馬非白主筆） 中勾勒出來：『台灣獨立聯盟案』。當年吳俊輝參加的組織是『自治互助會』。根據彭明敏教授所述這位青年理想主義者：「吳俊輝是我所遇過的青年中，最富有理想的。我們所談論一切，我們的家庭、社會、歷史、和台灣的將來。他在研究新的羅馬拼音，可將台灣話以現行的打字機和印刷機表現出來，這樣可以與傳統的中文書寫切斷關係」。他因此被判監十年，他從此消失於大度山風雲中。

難道也是巧合？當年最受東海學生敬佩的林繼雄教授在生前出版《台灣現代語音辭典》（豐生出版社，育德資訊有限公司，1988），竟然和吳俊輝的野心未竟的理想前後輝映！「研究新的羅馬拼音，可將台灣話以現行的打字機和印刷機表現出來」，這正如1988/8/12到台南拜訪林老師時，他所暢談的期望和抱負幾乎雷同。

在恐怖統治下，人民的人身安全和自由遭受到政府體制的結構性壓榨和傷害。東海大學學生吳俊輝失蹤案，就是典型的白色恐怖。

二、東海推行大學自治論壇的「白色恐怖」—體制結構性的墮落與腐敗

東海推行大學自治論壇（簡稱「自治論壇」），最近發表＜回答有些（老）校友對我們論壇的質疑 2021.07.08＞而談論「白色恐怖」。

「自治論壇」羅列七項校園事實：其一中有兩項是教授、校友對校政噤聲無語，其二為「行政卡關」和資源分配排擠，其三為校務會議審查預算案遭受行政干預，其四中有兩項管制東海網站的言論尺度，例如＜行政當局竟膽敢向版主施壓，要他管管站上的「過激」言論＞，其五是學生＜因言論被叫去「私下溝通」。學生稱之為「摸頭」＞。據此，「自治論壇」認為「只要能令受治者心生恐懼，從而約束自己的言論，使執政者受到的批評、監督減少，就已達到設計的目的」。

由此可見，教師和學生遭受體制結構性壓榨是存在於此大學校園的事實。古今兩「案」相較，有校外人士竟然戲曰：「年少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不過，大學校園環境畢竟不能相提並論，因為時光背景都不同。

高等教育的「校園自主」和「學術自由」是憲法所保障的，因此「教授治校」被社會所期許。過往的東海大學曾以「教授會」獨步全台，它據有校務會議的提案權，校長只能尊重，不能置啄，校長在校務簡報後即離席教授會議。不幸地，後來當「教師會」取代「教授會」，連「申訴委員會」都成了樣板，造成師生「有冤無處申」，這從「自治論壇」所舉事實即可印證。

對於「學術自由」的捍衛，即使梅校長時代，都不敢強加違逆。當時「反軍人干政」社運期間，《自立晚報》每天都刊出「東海大學教授」的時評，讓校長痛心疾首，幾次發動院長在行政會議上圍剿，並交代系主任要做「道德勸說」，但當事人均未收到任何「指示」；院長和系主任的肩膀都承擔下來了。這是事後，解院長和柯主任才苦笑告知當時的「苦狀」，這算是大學正常的學術倫理。如今，連網路言論都要管管「過激」言論，實在不可思議。最近，當過系主任的校友轉貼《民報》有關東海的評論，「在某次校務會議後，被最高層主管質問：為何在此社群轉貼林xx老師的文章？公關室主任還來電請求刪文」；即使連「FB非官方論壇」都＜曾接到「校方高層」的「建議」：希望改為不公開的社群＞。「最高層主管」和「公關室主任」如此對教授指指點點，這種體制性的壓迫竟然公開存在，這對教授和學生的尊嚴是何等籪傷，學術自由是何等淪落！時下的校園「白色恐怖」，不也道出東海大學積弱的底因？

所以，吳俊輝失蹤案代表著當時國家體制的專權與腐敗；而「自治論壇」所述的校園「白色恐怖」呈現出當下學校體制的墮落和灰暗。大度山的東海風已經吹出不同的面相，有識之士不難看出端倪。
（2021/7/20）

作者指出，高等教育的「校園自主」和「學術自由」是憲法所保障的，而「自治論壇」所述的校園「白色恐怖」呈現出當下學校體制的墮落和灰暗。大度山的東海風已經吹出不同的面相，有識之士不難看出端倪。示意圖／Pixabay，作者提供，民報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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