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機器人上戰場的軍事革命

文/楊聰榮（ESG碳減量聯盟理事長，中台灣教授協會理事長，任教於台灣師範大學）

戰場上的新玩家早已在科幻作品中登場。從《終結者》的冷酷殺手到《星際大戰》的機械軍團，機器人一直是未來戰爭的象徵，代表著無人化與高效率的戰爭想像。然而真正將機器人送上戰場卻是近年的現實，尤其在烏克蘭戰爭的場景中，這項技術從實驗室走向實戰，成為因應人力短缺與戰場高風險的必然選擇。這不僅是科技發展的里程碑，更是戰爭型態轉變的關鍵信號。

軍事機器人的歷史演進顯示，從概念走向部署是一段漫長的過程。20世紀初期的遙控坦克與無人機原型，奠定了最早的雛形；直到AI與感測器技術逐漸成熟，才出現真正具備自主能力的機器人。美國在伊拉克戰爭中率先部署地面機器人，數量從2004年的150台暴增至2008年的12,000台，功能涵蓋偵察、排爆與後勤。以色列與法國同樣積極發展自主系統，並投入實際運作。到了今日，烏克蘭戰場成為軍事機器人的「活體實驗室」。在兵力短缺的壓力下，烏軍不得不大量引入無人地面載具，不僅用於運輸彈藥與撤離傷兵，也承擔了近一半的後勤與工程任務，逐步由輔助角色轉為戰場主力。

機器人在實戰應用中展現了無可忽視的優勢。後勤與救援任務因機器人的加入而顯著降低士兵暴露的風險，烏軍甚至成功利用UGV撤離受困一個月的士兵，避開敵方無人機的致命攻擊。偵察與作戰方面，從武裝型的Talon Swords到波士頓動力公司的Spot機器狗，都能提供精準數據，減輕士兵負擔。更重要的是，隨著AI與遠端操控的結合，機器人逐漸具備自主處理複雜任務的能力，人類士兵則轉為同時指揮多部機器人的「人機協作」角色。不過挑戰同樣存在。電子戰干擾、能源續航不足、成本昂貴與維修複雜等問題，使機器人的普及仍受限制。戰場上的敵方無人機攻擊更構成重大威脅，顯示機器人的存在並非萬能解方，而是持續需要創新與防護的戰力選項。

當機器人被送上戰場，倫理與法律上的爭議隨之而來。支持者認為，這樣的發展能降低士兵傷亡、提升效率，並讓戰爭成本下降；但批評者卻擔心，如果機器人失控或遭敵方奪取，可能帶來無差別攻擊的風險。更棘手的是「責任鏈」問題：當一台機器人自主開火，究竟應由設計者、操控者還是指揮官負責？這正是聯合國與各國正在討論的核心議題，例如「致命自主武器系統（LAWS）」的國際辯論，以及歐盟AI法案對軍事應用的限制。烏克蘭目前多半將機器人用於救援與後勤，暫時避開了倫理的爭議，但若未來跨入攻擊領域，勢必引發更廣泛的國際規範討論。

戰爭的未來正逐漸走向無人化，甚至可能徹底改寫軍事制度。美國將領預測，到2040年，三分之一的軍力將由機器人組成。這樣的轉變不只影響戰術運用，也將動搖徵兵制、軍事教育與國防產業的結構。高超音速武器、AI連網與自主系統結合後，戰場將更快速、更難預測。但歷史也提醒我們，技術優勢並不保證勝利，低科技的游擊戰與非對稱戰術依然可能削弱先進武器的效果。對台灣與亞太地區而言，這更是一個警鐘。台灣面臨人口結構轉變，兵源不足已成現實，投資軍事機器人不僅是防衛需求，也將成為戰略必須。同時，台灣半導體與AI晶片產業的優勢，使其在全球軍事機器人發展中具潛在關鍵地位，若能強化國際合作並建立倫理框架，將能在區域安全與科技發展上同時取得優勢。

最後機器人終於送上戰場，象徵著戰爭已從人力主導逐步轉向科技主導。這帶來效率、安全與戰術的突破，但同時也放大誤判與倫理風險。烏克蘭的經驗證明，機器人是重要的工具，卻不是萬靈丹，必須與人類智慧相互結合。誰掌握這項技術，誰就可能在戰場上占據優勢；但更重要的是，如何確保這些技術服務於人類安全與和平，而不是走向失控的戰爭深淵，這才是國際社會共同必須回答的終極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