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男人欠女人的,該怎麼償還?(上)

緬甸抗爭演變至今越發激烈,「筒裙」的出現也意味著越來越多女性加入前線,成為運動重要的力量。這些女性在3月8日罷工當天,也是國際婦女節,舉起筒裙高喊:「我們的筒裙,我們的國旗、我們的勝利!」(Our Sarong, Our Flag, Our Victory)。筒裙(Longyi,也稱為籠基;女性穿的稱htamein)是極具緬甸地方特色服飾。它是一塊繫在腰間上、長方形的布,人們可以依據自己的喜好,調整筒裙的長度。筒裙舒適透風,也因此成為緬甸人的日常穿著。不過女性的筒裙卻被視為「不潔之物」,因此緬甸人都會避俗,不將女性的筒裙掛在超過人頭的高度,以免招來不幸。

反對人士將筒裙當作「拒馬」,這一招對於迷信的軍方確實奏效,他們深信女性的下部以及遮蓋於此的筒裙會削弱男性的力量。因此,從鄉下地區到大城市如仰光的大街上開始出現一排排如旗幟般飄揚、五顏六色的筒裙,甚至還有女性的貼身衣物。這些筒裙和貼身衣物擋在示威者前方,一時間成了為示威者爭取緩衝時間和空間的保護屏障;同時也將軍方阻擋開來,成了軍方們寸步難行的障礙。

舊思想很多禁忌都在約束禁錮女性

這個事件,令我想到錢鍾書《圍城》裡的一段故事。方鴻漸一行人去大學任教,在客車上碰上一個帶米的男人:

辛楣對孫小姐道:「為什麼不坐呀?比坐位舒服多了。」孫小姐也覺得站著搖搖撞撞地不安,向那油臉漢道聲歉,要坐下去。那油臉漢子直跳起來,雙手攔著,翻眼嚷:「這是米,你知道不知道?吃的米!」孫小姐窘得說不出話,辛楣怒容相向道:「是米又怎麼樣?她這樣一個女人坐一下也不會壓碎你的米。」那漢子道:「你做了男人也不懂道理,米是要吃到嘴裡去的呀——」孫小姐羞憤頓足道:「我不要坐了!趙先生,別理他。」辛楣不答應,方李顧三人也參加吵嘴,罵這漢子蠻橫,自己佔了坐位,還把米袋妨礙人家,既然不許人家坐米袋,自己快把位子讓出來。那漢子看他們人多氣壯,態度軟下來了,說:「你們男人坐,可以,你們這位太太坐,那不行!這是米,吃到嘴裡去的。」孫小姐第二次申明願意一路站到南城,辛楣等說:「我們偏不要坐,是這位小姐要坐,你又怎樣?」那漢子沒法,怒目打量孫小姐一下,把墊坐的小衣包拿出來,撿一條半舊的棉褲,蓋在米袋上,算替米戴上防毒具,厲聲道:「你坐罷!」孫小姐不要坐,但經不起汽車的顛簸和大家的勸告,便坐了。

舊思想認為女人污濁,而且陰氣重,所以很多禁忌都是約束禁錮女性的。類似的禁忌很多,比如台灣民俗就規定,女人月經來潮,不能上廟拜拜,真是胡說八道。除了亞當夏娃,誰不是在女人的經血中成長?誰不從女人的陰道生出來的?

家庭勞動是一種性別經濟壓迫和剝削

最近《柳葉刀》(The Lancet)一篇社論,標題意譯為:〈她們照護,我們在乎過嗎?〉(Do we care about who cares?)這篇文章在3月6日的國際婦女節前刊出,以彰顯全世界婦女的貢獻,並反思在新冠大流行期間失去的兩性平等。文中指出,新冠流行對婦女,特別是那些已經處於不利地位的婦女產生了有害影響,並擴大了健康和社會不平等。包括基於性別的暴力、童婚和女童輟學、獲得性健康和生殖健康服務的機會減少以及失業。工作力退出和職業發展停滯造成的經濟不安全感的上升,對各地的性別平等都是一個打擊。長期以來,女性的被歧視,人們一直不承認,現在被疫情殘酷地放大了,在這個被封鎖的世界裡,中產階級尤其不得不在家裡照顧自己,社會必須對有償和無償家務勞動的依賴需要嚴肅深思,更多的關注。

包括家庭、情感和有愛心的勞動以及使家庭和家庭團結在一起的被視為「較低地位」的基本工作,這些家庭生養勞動,對全人類的健康與幸福至關重要。維持衛生和安全,如做飯、打掃衛生、餵食和「做髒活兒」,主要是婦女,特別是有色人種婦女完成的。因此,這些婦女構成了我們經濟和社會的基石。新冠在一次深刻地揭露了婦女日常勞務被認為是「低價值」的工作,被視為理所當然應該由她們提供,以及對婦女地位的歧視和缺乏地位的現實。促進健康的家務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被衛生系統和經濟估計所忽視。著名的家務勞動學者西爾維婭•費德里奇(Silvia Federici)評論道:「家庭勞動是一種性別經濟壓迫和剝削,所有資本主義都依賴這種剝削。我們必須給家庭勞務提高工資和條件,並將這種工作力納入國內生產總值(國內總產值)。」

婦女對衛生系統的無償貢獻相當於全球GDP的2.35%

2015年出版的《柳葉刀》委員會《婦女與健康:可持續發展的關鍵》顯示,做為工作力的一部分,在社區和家庭中,大多數為生育保健的勞務都來自婦女。論文指出,2010年,婦女對衛生系統的無償貢獻相當於全球GDP的2.35%,接近1.5萬億美元。這些婦女為全球衛生系統提供了大量隱藏性的貢獻,卻仍未得到承認和或被低估。

婦女提供的低薪或無償的家庭養育及保健工作被低估及忽視是婦女健康惡化的兩大元兇。解決辦法是在照顧和工作方面尋求性別平衡,使男子也能照顧親人,重視家庭勞動和照料。隨著工作靈活性的提高和兒童重返學校,這一變化對婦女在勞動力行列中的進步和在照顧方面實現性別平衡都具有催化作用。隨著各國期待新冠復甦後,迫切需要機構和政府更公平地重新設計經濟模式,正視婦女的工作價值此正其時。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新的經濟模式應基於女權主義、反種族主義原則,這些原則使人了解兒童保育的價值和支付家務勞動的社會制度之間的不可分割聯繫。支持這些原則的幾項大流行恢復計劃已經出現,從大流行病中恢復過來時,也要求我們更普遍地思考在家庭保健和社會護理方面進行投資的重要性。

婦女無償或低薪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遍又一遍地工作

《紐約時報》雜誌的最近一篇文章〈新冠封鎖,凸顯了經濟如何剝削婦女。她已經知道了〉 (The Lockdown Showed How the Economy Exploits Women. She Already Knew.)指出,西爾維婭·費德里奇(Silvia Federici)幾十年來一直警告我們低估家庭勞動力會發生什麼。(Silvia Federici has been warning for decades of what happens when we undervalue domestic labor.)今年 78歲的家務勞動理論家西爾維婭是最有影響力的社會主義女權思想家之一,國際女權主義集體組織的聯合創始人。她是霍夫斯特拉大學(Hofstra University)的名譽教授和教學研究員及社會科學教授。1973年,她幫助在美國創立了家務勞動工資組織。1975年,她出版了一本書,名為《反對家務勞動的工資》(Wages Against Housework)。這本書涉及家務勞動的問題,分析了由於資本主義和婦女壓迫而造成的家務勞動。

費德里奇於1970年代初創立了家務勞動工資運動。她認為,女性對世界的貢獻不僅僅是指生孩子並撫養他們,女性所做的所有工作都是持續不斷地,使自己和周圍的其他人保持良好生活狀態、人類的幸福,包括飽食,安全,清潔,關心,蓬勃發展。在花園裡除草、做早餐、幫助年邁的祖母洗澡等等,婦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必須一遍又一遍地做的工作,我們的經濟體系往往不承認她的價值或不予補償,但這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待續)


女性對世界的貢獻不僅僅是指生孩子並撫養他們,女性所做的所有工作都是持續不斷地,使自己和周圍的其他人保持良好生活狀態、人類的幸福,包括飽食,安全,清潔,關心,蓬勃發展。示意圖/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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